《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雾夜行舟

71、无用

　　听闻凤晏回的话，风无量先是一怔，而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是，是真的吗？”
　　凤晏回颔首，探手将风无量手中的桃木剑拿到自己手中。纵然过了不知道多少年，这柄剑的手感仍旧让人觉得熟悉。

　　这是他当初的入门启蒙之剑，陪伴他从懵懂到开悟，直到遇酩酊草入道，方才将它收归起来。
　　事到如今，剑仍旧能握于手中，可难免感怀物是人非。

　　风无量难耐胸腔之中澎湃的激动，虽然如今凤晏回手中所执不是千川渺，可那又如何？
　　飞花散刃，只要由凤晏回手中使出，那就是绝学！

　　“虚张声势！”天玄道人怒喝一声，身畔瞬间聚起了浓雾阴云，这阴云翻滚之中幽蓝之光乍现，若九天之上的雷闪，透出的轰鸣之声几乎让在场的低阶弟子头痛难耐。

　　“御！”
　　见状，不等风无量出声吩咐，周明涧即刻掐诀布阵，带着浅淡绿意的灵力瞬间弥散开来，将鹊吟山众人回护在其中，免得遭受无妄之灾。仇苛生怕事态变化超出控制，当即在周明涧的防御层后，又叠加了一层新的防御。
　　布阵之后，仇苛抬眼扫过人群，大致确定了一番目前的情况。而后皱眉问身边弟子道：“你可曾见掌门了？”

　　先前正在众人前方的宁远川，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那里。
　　听了仇苛的问话，有眼尖的弟子冲着不远处指了指，喊道：“掌门师伯在那边！”
　　仇苛眯眼顺着弟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宁远川那席飘扬的道袍正在南山雅舍之外，因得背身相对，看不真切。但见其身前灵光闪烁，想必是怕后侧的弟子们有什么闪失，直接去那边撑起了防御。于是，仇苛便也不再多想，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眼前一触即发的战局之上。
　　虽颇有几分紧张，但更多的还是难耐的激荡。

　　有多久了？
　　有多久没有见过凤晏回出手了？

　　昔日尊者一手千川渺技惊四座，堪称一剑之下无人敢与之争辉。即便是承玄君和云越君都是半步谪仙又如何？在皓月之前，其余都是星辰而已。

　　风无量心头火热，虚握在身侧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几乎无法自持。

　　天玄道人周身黑雾弥散，其中跃出的幽蓝之光像极了闪电，却又发出了隐约的雷声轰鸣。一时之间，哪怕鹊吟山的长老们支起了防御壁障，可缩在一起的弟子们也难免被这骇人的场面吓毛了胆，一个两个都不敢动弹。

　　曲无韵站在众位弟子身前，手上紧握着自己的剑，指节已经用力泛白。他脸色有些难看，又有些游移不定。
　　片刻之后，他后退半步，咬牙对琼月说道：“我要回去看看师兄。”

　　琼月一怔，立即明了了曲无韵的意图。
　　她看了看外头已经蔓延到天幕的灰黑雾气和幽蓝电光，连上方的飞鸟路过也瞬间化为了齑粉，当即拉住了曲无韵的袖口，沉声说道：“师兄，外面情况不明，你现在不能走。”

　　“可……”
　　“你听我说。”琼月知道曲无韵在想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意宁师兄，但你也看到了当前的情况。那不知楼的高人深不可测，手段似仙似鬼，颇为诡谲。你不知道出了这道防御会如何，不能以身犯险。再者，现在这关键人物都在此处，招魂阵那边反倒是安稳许多。小师叔也正守在那边，这不比你回去守着要更安稳？”

　　见曲无韵仍旧神色游移不定，琼月眼角撇过后方山崖，见那处空无一人，旋即眼睛一亮：“师兄，掌门想必也是担心宁师兄的，我见他人已经先行离开，这你总该放心了吧？虽然掌门平日里性情寡淡，看似对宁师兄不管不顾，可谁家的父亲能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曲无韵听罢，神色还是阴郁不解。可就在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天穹之上突然降下一道惊雷！
　　瞬时间，风雨大作，幽蓝色的灵光似乎浸润了风雨，竟让这自然之力中带上了腐蚀之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周边的事物吞噬其中。

　　曲无韵在震惊当中定睛看向前方的凤晏回，只见他在防御之外，于风雨之中。头上的那棵树已然开始被蚕食，树枝逐渐变得干枯如纸皮，最终被风雨冲散了个彻底。
　　而树下的凤晏回，却仍旧一副闲散淡然之意。
　　哪怕雨滴落在他身上，烟青色的衣衫也开始逐渐被这诡异的招式侵染开来。

　　可这人就如同沐着一场江南的烟雨，连表情都未曾动容分毫。

　　曲无韵眉心皱起，想开口传音于师祖，让师祖把人拢在防御之中。可看师祖已然一脸痴狂专注的模样，哪里像是能听得进别人话语的模样？！

　　就在这时，凤晏回动了。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持剑平齐于目前，双指温温柔柔地摩挲过这一柄完全不被幽蓝侵扰的古朴木剑。神色专注而多情，似是刹那间闪过无数段不言说的风花雪月。
　　而随着他手指的划过，这一柄平平无奇的木剑之上，竟然开始逐渐透出斑斓的淡绿之意。虽然看似没有任何形态的变化，可不知如何，就是让人心情平和下来，似乎看到了一棵初春时节发芽抽枝的桃树，透着无限的勃勃生机。

　　持剑之人仿若坐在春风细雨之中，垂眸而坐，是阳春三月最惊艳的那一瞥。
　　但这人抬眸了。

　　眸中杀意骤然冲破了所有的温柔表象，让人如坠冰窟，生生打了个寒战。
　　随即，这剑倏然悬空，周遭空间忽然停滞。只见凤晏回手上结印，带着淡绿微芒的灵力旋涡层层叠叠地出现在他身边，每一个旋涡当中都凝结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灵力结晶！
　　这数以万计的旋涡结晶几乎是瞬息之间结成，尖端尽数指向木剑的位置，隐约在虚空里形成了一棵蓬勃抽枝的树！

　　天玄道人面色大变！
　　他扭曲的双手疯狂结印，双眸中的玄蓝双色火焰已然变成了两重。随着他的动作，这铺天盖地的幽蓝色风雨愈发猛烈，势要直接撕破凤晏回身边被隔绝开的空间！

　　但是，无用。

　　凤晏回眼眸冷冽，但唇角含笑。
　　“没想到，还是个二阶的玄灵。”凤晏回看到了天玄道人的瞳仁变化，虽然话中说着讶异，可眼眸里却是半点诧异也无，“你若是个五阶的老东西，倒说不定还棘手一些。可不过是区区二阶，可惜了。”

　　说罢，凤晏回手腕一挑，面前的木剑犹如有灵，瞬间将剑身拉长又虚化，最终没入天玄道人身前的防御之中。
　　见状，天玄道人桀桀笑道：“我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招式，不过是个蝼蚁一般的……”

　　话音戛然而止。
　　随着话音停下的，还有这空间之中翻滚的黑云和幽蓝闪电。

　　而后，淡绿色的光点从灰黑色雾气当中透体而出，将不属于它的能量尽数驱散消融。无声无息，举重若轻。

　　“我因大梦酩酊去，枯叶亦能渺千川……”

　　风无量先是惊滞，而后忍不住断续呢喃，眸中已经被眼前盎然澎湃的绿意所充斥，瞬间风雨已去，皓月当空。他闭上双眼，但泪水仍旧顺着脸颊而下，心头激荡久久不能平复，这才是修仙之道的巅峰——
　　以大道破邪佞，驱浊而复清。无惊天动地之威势，存浩然正气之长风。

　　被逐出换苍山后的多年落魄和迷茫，淤塞和郁郁，此时此刻，都随着这飞花散刃的现世而通达。
　　风无量忍不住跪倒在地，跪不是尊师胜似尊师的凤晏回，亦是跪这天地之浩瀚。

　　良久之后，最后一丝黑色阴云彻底消散，连带着虚空中的天玄道人也失去了踪影。在场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可大梦方醒的脸上尽是无法压制住的惊骇。

　　这……怎么可能？
　　被诸位长老合力防御的风雨，就这么被人轻飘飘破掉了？不仅破了招式，连人也消弭在了无声无息当中？这是什么天大的威能？

　　众人看向凤晏回的眼神满是震撼，尤以与他有过私交的诸位为甚。
　　仇苛的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这位不是说好了只是个无法修行的病秧子吗？怎得今日倏然就成了这般人物？
　　琼月在惊骇之外，眸底燃起的是一分火热——
　　就知道凤哥哥不是什么妖，他真的好厉害，厉害到超出想象的那种！
　　曲无韵抬头看着满天还未完全散去的淡绿灵光，心头突然如被戳中一般，登时有了些新的感悟。他低下头，又重新看向凤晏回的方向，忍不住摇头低笑。原来他一开始就错了，原以为桑风北才是隐瞒着真实修为的奇人，却不曾想真正的高人在这里。

　　不过总归，把这两位请回鹊吟山，似乎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回神。”凤晏回对眼下的情形不以为意，收回桃木剑后，用剑柄戳了戳风无量的肩膀。
　　风无量回神之后，嘴唇微颤，看向凤晏回的神情复杂，似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

　　“看明白了吗？”凤晏回开口问道。
　　风无量重重点头，明白，再明白不过了。原来他认为飞花散刃是将这天地之气收归己用，这大错特错。真正的飞花散刃是借天地之气，终还天地。

　　凤晏回将其表情收归眼底，知道风无量的确将修行之路摆回了正轨之上。
　　他想了想，再度开口：“那叫声师父吧。”

　　风无量一怔，旋即不敢置信地看向凤晏回，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见对面这人笑的温和而真实，最终泪如奔涌，重重叩首。

　　见师祖跪地叩首不起，鹊吟山的弟子们也随之跪伏。这一跪心甘情愿，每个人心底都激动不已。
　　试问，谁家有这么个了不得的老祖宗能不激动？
　　今日之后，他们鹊吟山出门可以横着走了吧？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仇苛抹着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开口说道：“凤小……不不不，师祖，那天玄道人是死了吗？”
　　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怕是不好与不知楼交代。
　　凤晏回一道灵诀点向面前的空地，只见空间波纹流转，旋即闷哼之声传来，一道半黑半蓝的影子现于人前。
　　待得看清这影子的模样，在场众人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妖怪？！”

　　只见这天玄道人如今的模样已经再无半点人形，他的身躯如蛇蟒，盘踞在地面之上。体表半蓝半黑的纹理煞是诡异，似鳞似羽。虽头颅之上仍有长发，可脸已经变作了三角形状，俨然与蛇无二。

　　但凤晏回摇头回道：“不是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