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雪如鸠（《碧血剑》同人）》辜玉迟

26、往昔皆往矣（补完）

　　这钢针入地甚深，拔起来其实十分费力，待全部起完，余真额上亦已密密地渗出些汗来。

　　她用一方衣襟，细细包住这沉甸甸一包钢针，两角扎紧，沉默地递还给夏雪宜。

　　夏雪宜伸手接过，纳入怀中，道：“出去，顺着水流走。”

　　夏雪宜素来极少废话。
　　余真本来方从小憩中醒来，还有些茫然，但被钢针这一出一吓完全醒翻，哪里还有心情说话？只是闷头走路。

　　外面也是个山谷，但山势已趋平缓，一条细流从他们身后的山穴流出，延伸至远处。

　　此刻应已是黄昏，因枝叶茂密，甚少有阳光透入，所以视线所及仍旧一片昏暗，四周十分静谧，唯闻溪水之声淙淙。

　　夏雪宜忽而道：“何红药。”
　　余真隔了两三秒，才明白是在叫自己，道：“做什么？”

　　夏雪宜道：“你不必担心石宝君，他家中背景甚深，温家五祖十分精明，不会肯轻易开罪他们。”

　　余真愣了愣，顿时有些惭愧：
　　她方才一路惊寒交加，光担心了自己的事眼前的事，竟将石宝君兄妹忘了，没想夏雪宜却还记得。

　　石家兄妹予她良多，她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薄情寡恩，被情势一迫，竟就将二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想便越愧疚，也愈放心不下，道：“他们就住在山脚，我先将你送上大雁峰，然后偷偷去瞧他们一眼，再回来送温姑娘下山，成么？”

　　她心中也打着小算盘，心道：你有什么秘密不能当着我做的，有什么话想和温姑娘单独讲的，也一并趁这时候搞定吧。

　　夏雪宜淡淡道：“你同石宝君，交情很深么？”

　　余真生怕说错了话，斟酌着道：“我这两个月，都在他家养伤。”

　　夏雪宜道：“哦，这么巧，他也认得我。”

　　余真一听他这口气，顿时头皮发麻，道：“你......你想说什么？”

　　夏雪宜道：“没有什么，你自己想吧。”

　　余真觉得自己涵养功夫愈发好了，一句未驳，只是几不可见地笑了一笑。
　　她并不是没觉到石宝君兄妹的古怪，但是人便有隐私，有所藏瞒，并不是什么罪过，并没谁有义务对你推心置腹——更何况他二人纵有隐瞒，对她却只有恩惠，绝无半点恶意。

　　她不想再同他谈此事，转而道：“你昨天说，你不想再报仇了，这是真心话吗？”

　　夏雪宜沉默了片刻，道：“你也瞧见了，现下是他们不肯放过我。”

　　余真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大可以带着温姑娘，走得远远的，现在天下局势大乱，再过几年，大明能不能在都不知道啦，天涯海角，他们还能追到你不成吗？”

　　夏雪宜瞧她一眼，淡淡道：“你不必套我的话，此事过后，金蛇剑金蛇锥，我自当奉还。”

　　余真得了他这句话，心头稍稍一定。
　　她觉得自己的事大致可以解决，总不至于真像何红药那样凄恻，再返头想想夏雪宜和温仪两人的结局，忍不住又道：“你......你要小心温家的人，那些老弱妇孺，虽然不会害人，却难免不会受人胁迫——”

　　她话说了一半，瞧见夏雪宜眉间仿似天生高傲的神色，顿时觉得说不下去了：这样一个人，被废了武功，反复羞辱，不知会痛苦到什么境地？

　　夏雪宜笑了笑，低声道：“甘之愿之，亦无不可。”

　　他这话说得突兀，余真一开始没懂，略微往深处想了想，不免又有些震动：
　　夏雪宜这样的人，怎会真的对温家堡不设防备？他虽处处小心谨慎，但心中也清楚天长日久，必有一日只要稍有疏忽，便能万劫不复。
　　但为温仪，明知如此，却仍甘愿为之。

　　此人实在是两面极端，极无情却又极深情，可怜何红药一开始就站错了位置，抓错了线头，导致万劫不复，回头无岸。
　　就算如此，她又何尝不是甘之愿之，亦无不可？
　　若让何红药今生不爱夏雪宜，她又是否甘愿？

　　她愈想愈觉得造化弄人，又觉得世间事事，条条框框，变数太多，但是一旦发生，便是必然，再讲什么如果，也都是枉然。

　　两人拨开树海走出深谷，正是大雁峰山腰。
　　天色亦已全黑，静夜唯有蝉鸣。

　　余真刚得了煞星亲口许诺的原物奉还，心境大开。
　　此番能够回家，找见亲人，太太平平过下半辈子总算是有指望了。

　　她转过头，从怀中拿出先前套在脚上的银环,叫道：“夏雪宜。”

　　对方回过头来，见到她手中握着的东西，也怔了一怔。

　　他神色一瞬间有些柔软，似乎也想起了一些往事。

　　但下一瞬那女子手腕轻扬，已将那小巧银环抛入脚下山谷之中。

　　余真朝他笑笑，道：“我方才说要报复你，乃是一时气话。我现下与你说一句真话，我虽然是真的摔坏了头，将从前的事忘记了七七八八，但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将这东西扔了，自此刻起，从前纠结的种种，你对不起我的，我对不起你的，就不要去想它啦，权当做是年少荒唐罢。今后山长水阔，遇见了最多点头一笑，便做个好聚好散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