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昼梦》乌麦梨

2、第二章

　　昭明十七年，我被封为“温美人”。

　　因为身后并无大家族势力支持，陛下对我的宠爱从未收敛。

　　但我败也败在无家族背景，皇后整天拿我的家世寻开心。能给予我支撑的，只有太皇太后与圣上。

　　而太皇太后又是个实际上性子寡淡无欲无求的，我百般讨好也无济于事。

　　“珺芝。”

　　太皇太后唤住准备离开的我。

　　“皇祖母何事?”

　　她依旧是那副慵懒至极的模样，温倦地开口道，“我知道你委屈，但你不可依靠我。”
　　“忘记是从我宫中出来的...”
　　“就像忘记你是温莜萱。”

　　我都快忘记了我是温家的女儿。

　　如若我没有被抄家，那我便是温家贵女。

　　我紧紧攥着拳头，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的宫殿。

　　夜间，陛下召见我时见我面色苍白，忙唤人给我拿个暖炉。

　　“今日同皇祖母说起你。”他依旧看着手中的奏疏，头也不抬一下，"下月你生辰,朕打算晋你的位分。”

　　见我撅着嘴谢恩，他哈哈大笑，捧着我的脸道，“怎么今日倒给我摆起脸色来了?你这是同皇后学的?”

　　“妾不敢。”我委屈地说。

　　“不敢?你不敢的事可少着呢。”

　　他将手中的奏疏递给我，道，“那你帮朕决策吧。”

　　我愕然睁大眼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是弹劾卢将军的。”他摸摸下巴，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是骇人——

　　“你帮朕想想，该找个什么理由让他死?”

　　见我吓得面色铁青，他微微一笑，手背擦过我的脸颊:“开玩笑的，你跟他们可不一样。”

　　“要什么就得去争取，有什么仇就回报什么。”

　　他的温言软语让我失了心智。

　　“陛下说的对。”我娇笑着攀上他的颈，在他耳边轻声道。

　　昭明十九年，我升至昭媛，陛下赐字”宛姬”，予我无尽恩宠。

　　宫里尽是忙着讨好我的人，那些金银首饰几乎要堆成了山。

　　我开始恃宠而骄。陛下对我各种骄纵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对皇后与其他嫔妃的告状置若罔闻。即便我做出了卖官这种事，甚至自己拟好了旨，按着陛下的手盖章，他也从来只是笑笑,不曾训斥过我。

　　他是那样强势，文武百官怕他，后宫嫔妃惧他，唯独我，他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我从未想到我会丢了他的宠爱,那年少情分的灰飞烟灭仅仅是因为一件事，我自认为不大的一件事——

　　“恭喜陛下。”

　　陛下的杀父仇人被他折磨致死，我不应该恭祝吗?

　　而他眼眸一沉，目光中竟带了些威胁。他笑着看着我，不再似从前那般温和，冰冷得仿若要将我全身上下都要冻结。

　　我腿一软，忙跪下，泪眼盈盈地望着他,怯生生地说道，“妾说错话了，请陛下责罚。”

　　他轻笑出声，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侥幸。他道：“的确要责罚。”

　　他轻抚着我的脸颊，像是抚摸着珍宝一般轻柔：“去掖庭宫住一段时日吧。”

　　掖庭宫，那可是冷宫。我瘫软在地，不敢言语半句。

　　他很欣赏我此时不可置信的表情，唤门口的侍卫道，“带温昭媛去掖庭宫。”

　　所有事物的决策，皆在他的一念之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群妃在这个时候竟然跪在陛下殿外，将我的所作所为一一道出，只求一个公道。

　　我想，他不会护着我了。

　　但他对我惩戒的圣旨迟迟未下。圣意难揣，我心中既焦虑，又存了些许希冀。而此时，我等到了宫外姑姑惨死的消息。

　　紧接着，我被放了出来。

　　他待我依旧，仿佛那日的怒意是我的片刻幻觉。

　　“宛姬，是你姑姑让你做的那些事，对吗？”

　　面对长跪的群妃们，他侧脸看向一言不发的我，笑问道。

　　这是刻意的偏袒。姑姑早在我封妃之时便离了宫，如今这样问我，不过是让这些嫔妃明白他对我的袒护。

　　我才发觉，我自始至终都没能依靠自己，生与死皆掌控于他之手。

　　我抱紧手中的暖炉，低头应声道，“是。”

　　没顶的绝望使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