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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喧哗声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门外。
      闹出这番动静自然不是好事,蒋小福眉头一皱,就要下榻看个究竟。脚刚踩到地上,就听周麻子大着嗓门“哎哎哎”的阻拦声,而屋外的人已经一掀门帘进了来。
      这下蒋小福直接愣住了——来人拿着火签和铁链,竟是几名兵马司的巡捕兵吏。
      与此同时,蒋小福又惊又怒地开了口:“你们做什么!”
      为首那人站得挺直,皮笑肉不笑地在严鹤与蒋小福之间来回扫视:“谁是蒋小福蒋老板呀?”
      蒋小福皱着眉头回答:“我是。谁准你们闯进来的?”
      那人不回答这话,反问道:“蒋老板,有人举报你吸食大烟,可有这件事没有啊?”
      “没有。”
      那人一瞪眼睛:“没有?”
      “当然没有!哪个黑心黑肺地诬赖我?你让他站出来!”
      “嗨哟!”那人一咧嘴:“早听说蒋老板硬气,这小性儿,啧!是不是诬赖,你跟你我走一趟,到衙门去分辩吧!”
      蒋小福没受过这种奚落,气得心跳如鼓,几乎要发抖,语气也愈加冷硬:“天子脚下,自然要讲王法,你们无凭无据就要押人,欺负我无处申冤吗!”
      话音将落,那人啪地鼓起掌来:“好啊!要证据?那么我们兄弟几人就要好好搜一搜了!”说着,他来回看着另外两人:“看看蒋老板是不是把大烟藏起来了!柜子里、箱子里、床榻上……还有身上……都有可能嘛!”
      说完这话,几人别有意味地哄笑起来。
      蒋小福忍耐不住,登时就要冲上去,而严鹤一直注意着他,这时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冲动行事。
      严鹤一直在旁听他们纠缠,见他们明火执仗地冲进屋,还要贼眉鼠眼,油腔滑调,可见这回是有备而来,不能善了的。这时候,再怎么分辩也是徒劳,白白给他们机会戏耍人。再看这几人,说得热闹,但并没有动手,可见事情还未到糟糕的地步。
      “敢问几位,有人举报,可是确有其事?”
      那人暂且顿了顿,答道:“废话!我还能哄你不成?”
      严鹤话锋一转:“那么,几位奉命行事,蒋老板自然没有耽误衙门办事的道理。”
      蒋小福见他如此,心里也冷静了几分,知道没有反抗官兵的道理,于是也冷着脸点头道:“我可以随你们去衙门,与那诬告之人当堂对质。”
      “对不对质,就不是我们做主的啦!”那人说了半天,也戏耍够了,此刻面色一整,朝旁比了个手势:“押走!”
      几名兵吏立刻上前,套了蒋小福,又要去套严鹤。
      蒋小福见了,冷声问道:“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胡乱押人!”
      为首那人也不客气:“哟!谁胡乱押人了?既然出现在这里,谁知道是不是一起聚众吸食鸦片的?再或者,干脆就是卖鸦片的商贩呢?”
      蒋小福唬得一愣,而严鹤听了这番强词夺理的话,若有所思,倒是并不反抗,只在临走前,低声嘱咐周麻子去找阿良。
      两人一块儿被押出了春景堂。

      蒋小福积攒了满腹怨气,短短的路途中,越想越气,几乎要气出心病。
      他白着一张脸,一句话没说,心里却是嘀嘀咕咕,筹划着要与暗算自己的人对簿公堂,再不济也要将其臭骂一顿,才能稍微得到几分安慰。
      至于别的,他其实也并不过分担心,这年头谁还不吃两口大烟呢,不过是有人结怨或者勒索敲诈罢了,只要见着那人,他自有分辩。
      可惜,他和严鹤一起,直接被带进了牢里。
      蒋小福连对手也没见着。
      别说与谁对质了,就连押他们来的几个兵吏也懒得说话,几巴掌将他和严鹤一起推搡进铁门,再将门一锁,热热闹闹地就要去吃二荤铺。
      这牢房狭窄逼仄,再加上光线昏暗,看着更有一种阴森气息。四壁之下,除了勉强可作为床铺的一卷破草席之外,空无一物,然而四周总是弥漫着一种陈腐发臭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蒋小福有点傻眼,看向严鹤,正准备说些什么,一张嘴却又打出个喷嚏。
      这时节气候已经转凉,平时在家里倒是热茶暖被,不觉得怎样,这回往牢里一站,冷风从长长的甬道里卷入,顿时就冷得很了。
      严鹤走上前揽着他的肩,让他暖和一点:“临走时我让老周去找阿良了,咱们耐心等等。”
      蒋小福在来的路上还怒气勃发,如今忽然处在这样冷风暗室的境地里,也有点慌了:“佛荪出了宫,总该知道我在这里。他总该有法子救咱们吧?”
      严鹤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坐在草席上,试图分析出一个缘故来。
      “你回想回想,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严鹤说完,考虑到蒋小福的脾性,得罪了人恐怕也不自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或许也不是得罪,就只是争执过几句,或者……”他换了个说法:“惹你讨厌的人也算。”
      “没有。”蒋小福立刻答道,答完了,又歪着头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还是很肯定:“我除了偶尔几个局,都不大出门的。”
      严鹤听罢,皱了点眉头。
      他不言语,蒋小福就觉出愧疚来了:“大概真是我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把你也连累了。”
      严鹤因为怕他冷,一直揽着他,这是就轻轻拍了他一下,却是另起了话头:“那位佛大人,平日待你如何?”
      “他?”蒋小福一愣,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想归想,口中还是做出了回答:“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这个人脾气古怪,不好相与,可我现在全靠他捧着讨生活呢,这样看来,应该算是好吧?”
      严鹤听得又是一皱眉。
      他听出两个意思,一是佛荪与蒋小福并无仇怨,二是蒋小福对佛荪也并无情谊。
      这样一来,就想不明白了——他原本怀疑此事是佛荪冲着他来的,为的是侵吞他的生意。兵马司的人来押人时,备的可是两副铁链,而且明摆着是要把两人都带走,可见他们真正要押的人,从头到尾就有他严鹤。如果不是蒋小福的私人恩怨引来的祸事,那么针对他严鹤的人,只可能是佛荪和董老爷。
      可是,如果佛荪对蒋小福是真的不错,为什么要连他也押走呢?
      他在思索,蒋小福也在思索:“难道真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谁?我没做什么呀?”
      两人分析至此,各自陷入僵局。

      如此挨到夜深,此处依旧无人问津,两人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于是决定睡觉。
      顾不上嫌弃草席,两人躺下阖目,牢里没有灯火,只剩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以及不知道哪里卷来的冷风。
      蒋小福在暗中睁着眼睛出神——他想吃一口烟。
      如此挨了一会儿,忽然听严鹤轻声问道:“睡不着?”
      蒋小福吓了一跳,找了别的话说:“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和谁结了怨,若说不是私人恩怨……徽班里倒是有几个人向来和我不对付,可我现在这个情形,哪能挡得了人家的路呢?”
      严鹤听罢,安静片刻,问道:“现在这个情形……现在是什么情形?”
      蒋小福之前对严鹤讲过自己的经历,在那时的描述中,因为有佛荪在,他好歹也算是吃喝不愁。可是后来,严鹤也看出他不似往日神采飞扬,谈笑背后,好像对一切都有种放任自流的冷淡态度。
      这话问得简单直接,可黑暗中传来的语气却是和缓平静,让蒋小福既震惊他的敏锐,又在一瞬间有了温柔的错觉。
      这时候,蒋小福开了口:“我在吃大烟。”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有瘾了。”
      其实他白天刚吃过大烟,现在还不至于露出犯瘾的丑态,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说出这件事,可他还是说了,说得平铺直叙,毫无修饰,堪称耍赖。
      这回,严鹤安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良久之后,蒋小福才听他问道:“怎么染上瘾的?”
      这个问题显然更难回答,最初因为唐衍文沾上这东西,算是事出有因,可后来……
      后来和董老爷胡混的日子里,他简直是靠一口鸦片烟吊着精气神,哪怕不吃饭,也得吃烟,才能说服自己将眼前的日子过下去。再后来,跟着佛荪,他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吃也行,不吃也行,当然也就继续吃下去。
      这些缘由,真要说起来,难以启齿。
      蒋小福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沉默了多久,本就安静的夜里,风声和呼吸声都变得更加清晰可闻,末了是身边人靠近的衣衫摩挲声,严鹤贴近他,握住了他的一侧手臂:“不想说也没关系。”
      蒋小福侧过头,试图看清严鹤的神情。
      这当然是徒劳的,但这个动作让他的鼻尖抵在了严鹤的肩头,微弱到不可查的温度带来一点安抚的作用。
      他再一次顾不上挑选时机和语言了。
      “最开始,是因为老头病得很重,大夫让他吃的,他那个人脾气执拗,吃了还得发脾气,我只好陪他一起吃。后来,老头死了,我没地方唱戏,只好……那时候,我得靠这个才好过些。”说到这里,他忽然在黑暗里流了泪,有点抑制不住的委屈:“为了这个,嗓子也坏了。”
      严鹤的手往上摩挲,准确地摸到了一手水迹。
      蒋小福发怒时暴如雷火,哭起来却是悄无声息,只是呼吸不稳,露了行迹。
      严鹤将手伸到背后揽住他,微微用了力气,将他按向怀里,于是蒋小福将头埋了过去,这下连呼吸声也安静下来。
      这样过了许久,他总算是得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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