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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说书先生有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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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月舒走了过去,就着腿儿都断了一节,凹凸不平的板凳坐下,笑眼迷迷地看着他,“老伯。”
对方闻声才抬起惺忪的睡眼,完全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问了一句:“喝茶呀?要哪种?”
声音有些粗,但够洪亮。
温月舒也没着急,“是,我把你这儿所有的茶都买了吧。”
说完,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
“哼,”老伯瞅了一眼,冷哼一声,用手敲了一下桌子,接着说:“不够!”
“你这人!”文娘在一旁忍不住道。
温月舒抬抬手止住了文娘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忍住笑意,又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说:“现在呢?老伯您看看?”
能收钱就好说,温月舒明白了这事有的谈。
那人没再说什么,把钱揣兜里,给她倒茶,嘴翘地老高。
她拿起茶杯呷了一口,不过是些寻常的粗茶,哪里值得上什么钱?心里明了这人是在为难她,也不生气。
过了半晌,茶喝了半盏,才试探着问,“老伯,你这茶摊……一个月能赚多少?”
瞧着这摊主态度,估摸着生意也没能有多好。
“怎么,怕我卖给你的东西喊高价,你亏啦?”
“当然不是了!老伯,我不是怕我亏了,我是怕您亏了呀。”
那人这才第一回正眼看她,眼神像在看白痴,有些许疑惑,更有几分警惕。
“老伯,看你这茶摊开的这么偏,生意不怎么样吧……”温月舒不急不缓地跟他接着说说,“我瞧着您也是识字的,我这儿还真有个好差事,您若是答应了……我每月给您开这个数。”
温月舒伸出一个手指头,举了个“一”出来。
“一两?”那老伯目光变得有些嘲讽。
温月舒摇摇头,接着拿出了一双手,:把十个指头都举出来。配上认真的神色,看上去很有些好笑。
“十两!您考虑考虑?”
老伯把头偏向了一边,一副懒得听你说的模样。
温月舒也随着转了过去,“我保证,我的这份差事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只求你动动嘴皮子,也免得您冬寒夏炎跑出来支摊不是……”
她自认这份说辞已是十分动人,哪怕是在京城里,也很难找条件更优厚的了。
老伯冷眼看她,“你莫不是要请我去当教书先生吧?”
“我竟不知城里学堂,给教书先生开每月十两银钱?”
温月舒拐着弯夸自己,见他似有迟疑,又趁热打铁,把自己欲请他去说书的计划细细道来。
“呵,倒的确是个新鲜事。”
只是接下来却缄口不言,任温月舒说的天花乱坠,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他也无动于衷。
她灌下一大杯茶解渴,心里苦不堪言。
老伯瞧她这副模样,嗤笑一声,淡淡道:“这样吧,你改日把你的话本带来,若是我瞧着还行,那便再说。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可豁不出脸去。”
温月舒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经这么一番折腾,时辰已经不早了,天光渐暗,温月舒也打算回府。
临走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问:“晚辈姓温,不知老伯……怎么称呼?”
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该是一开始就问的,结果扯着人家大谈一番,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
老伯似也发觉此事,不由有些好笑,“我姓莫,”
温月舒福身行礼,“莫伯,今日……叨扰了。”
起身正待离开,面前的人叫住她,“等等……”他犹豫了片刻,终不敌心里的好奇,接着问:“你怎知……我能识字?”
温月舒一愣,随即勾起嘴角,俏皮地眨眨眼,只道是神机妙算,随后转身离开。
她又不是神仙,哪里还真能事事猜透,不过时见上次他跟人牙子吵架,嘲讽人都带着一股子清高自傲的劲儿,像足了读书人的模样。
今日不过是来试一试,竟真让她猜中了,若是真能答应,也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次日清晨,待到孟谨去上朝,温月舒总算寻出空闲功夫来改自己早早写好的稿子。
她自昨日回来便跃跃欲试,可孟谨一直在家,这事也不能透露分毫,一直等到了现在。
心痒痒之时甚至想着,要不就把这事跟孟谨道破,他既读这么多年书,自是比她这半道出家的人要写的好,指不定还能给她提提意见呢。
清醒后又不由失笑。这里终究不是二十一世纪,对人掣肘颇多,尤其是对女人。温月舒这么努力挣钱,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摆脱孟家,能够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吗。
虽说孟谨此人……严谨端方,为人处事颇有君子之风,又处处维护她。但,谁又能知道日子久了是什么样子?终究是自己最靠的住。
回过神来,她已拿了自己的稿子出来,其实她就写了一个章回,交代了重生的背景,谈不上有什么文藻,只胜在题材新颖。
温月舒一句一句地仔细思索,留足了悬念,做好了铺垫,足足两个时辰,才改到稍稍让自己满意。
只这些,万一人家依旧看不上呢?
温月舒又去翻出了那堆买来的话本,挑了些自己看了觉得不错的,一齐带上。待用完午膳,便去了茶摊。
茶摊依旧没什么生意,只莫伯一个人坐在那儿。温月舒快步走了过去,笑眯眯地把带上的东西拿出来,双手呈上。
“莫伯,您看看?”
对方颇为挑剔地接了过来,先是草草扫了几眼,温月舒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像是回到了读书时候被老师抓着当面批改作业的境况。
好在没有让她煎熬太久。只短短几息之间,莫伯脸上已有几分正色。
“这……是你写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温月舒反被眼前的情形唬住了,有些怯怯地回道:“是……是啊。可是您有什么疑惑?”
他沉默了良久,只攥着那几张稿子,也不说好与不好。
在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中,温月舒滚烫躁动的心慢慢冷却下来。
“莫伯,若是您觉得这些文章浅陋……,这儿还有些其他的……”
她不甘心再听到拒绝的话,打算先人一步,主动提起了自己其他的想法。顺势拿出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话本。
“我瞧着这些都不错,您再看看。”
莫伯只随意翻了翻,见落章写着光黎先生,他的手一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温月舒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光黎先生是话本大家,市面上的著作几乎是随处可见,只以为是莫伯也听闻过罢了。
“这就是你挑来的?”
温月舒坦然道:“是。”
“你觉得……这位光黎先生的话本怎么样?”
“文采斐然,上上品。”
不然她也不会挑了这些带来。
莫伯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非也,话本不是策论,多是只图个乐趣。依我看……你倒是写的比他好。”
温月舒松了一口气,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笑意:“莫伯折煞我了。”
莫伯也不再争论,反而高深一笑。不急不缓地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来。
还未待温月舒看清,便随手扔了过来。
她拿起来才发现是个石章,章身磨损严重,看上去也不甚名贵。
待一转过来见底部刻字的瞬间,温月舒的瞳孔极剧收缩。
“光黎先生”四个篆书大字,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莫伯……您……您这……”温月舒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觉得不像?”莫伯斜着眼看她。
“没,我……我只是没想到……”
“行了行了,”他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了。
他少时本是京郊的读书人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看了些话本,便自觉自己也能写出名堂来。
结果被夫子批评是不三不四的旁门左道。
“读书人不好好走科举路,舍本逐末,去搞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我看你,还是尽早回家种田去罢!”
现这么多年过去,他写话本倒真写出点名堂来了,夫子说的也没错,写的再好,这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到头来,还只能靠卖茶为生。
莫拙每每回想起,都只能苦笑。
“莫伯,您既会写话本,我也能写。既如此,不若合伙,你说书的工钱我照付,至于分红,咱俩再商量?”温月舒凑近了些,眼神炙热地看着他。
莫伯就是光黎先生,这事纯属意外之喜,若是能拉他入伙,说书的事也算多了一层保障。毕竟,她累死累活也只是孤身一人,推陈出新地慢。
这点上莫拙可不同,他多年来笔耕不辍,写的话本不知凡几,好的话本甚至比说书先生还要重要。这更加让她坚定了要拉他入伙的信念。
莫拙眼神闪了闪,双手紧握,沉默不语。温月舒的想法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乍听荒诞,细想之下又透着一丝合理。不得不说,他动心了。
只是半生已过,莫拙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书生,夏炎冬寒,守着一个小茶摊,尝过世间冷暖,再也经不起更多的风浪了。
“莫伯,您要是还有什么顾虑,不若先试试。若是此路不通……也由我一力承担!”
温月舒是铁了心要拉他入伙。
这话也堵死了莫拙心里的最后一丝退意,他的身体里还留有热血的余温。
莫拙咬咬牙,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