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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归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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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温月舒刚睁眼,初春时节的暖阳透过雕花的窗户洒进来,外面春光无限好,屋内的温月舒兴致缺缺。
今日孟谨早早告了假,也不催她,只静坐在一旁等着,该送去温家的东西早早就备好了。他端着茶盅,微微出神,时不时瞟一眼梳妆台前的温月舒。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完,唤了一声,“夫君?”
孟谨转过头来,目光从温月舒鬓边的双簪扫过。情绪的湖面有一滴水落下,无声无息,已荡起波澜。
“收拾好了?那便出发吧。”温月舒只一心思虑着呆会儿怎么面对温母的盘问,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同。
二人先后出门,套好的马车已在府门外等候。
她一眼就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这新奇玩意儿她只见过,若论坐,今日还是头一回。
孟谨掀开帘子先行坐了进去,温月舒尝试了一下,站在外面干瞪眼。
她的襦裙纷繁复杂,一时之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怎么了?”孟谨往外扫了一眼,瞧见她的窘境,沉默了片刻,起身靠了过来。
温月舒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愣。
孟谨皮肤白皙,一双手指节分明,但不显得娘气,常年提笔磨出来的老茧,以及手臂上隐隐可见的青筋,皆能瞧出来稳重有力。
她稍作犹豫,还是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孟谨的掌心温暖干燥,借力一扶,加上文娘搬来的马扎,她总算艰难地坐了进去。
可只上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温月舒就后悔了。
马车上的空间狭小,一路上颠簸不断,她与孟谨相对而坐,一开始还能勉强端坐着保持平衡。
可随着马跑得越来越快,整个车厢都开始剧烈地抖动。温月舒一时重心不稳,好几次都差点栽到孟谨怀里。
在孟谨第三次伸出手把她扶好后,他的好脾气终于耗尽了。
一把掀开帘子,对着车夫讲:“走慢些。”
“孟大人,这路程可不短,若是慢了,怕是要晌午才能到地方呀。”
“……无妨。”
之后的路程果然平缓许多,温月舒整理好有些松散的头发,尴尬地朝孟谨一笑。
对方却不领情,见状只偏着头,眼睛盯着窗外。温月舒撇撇嘴,也不再自讨无趣,低着头玩弄起自己的手指。
若是她能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眼前人的耳根一片通红。
果如车夫所言,到温家时正日头高悬,温母和温辉皆在门口等候多时,见是孟府的车来,连忙迎了上去。
“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来的这般晚?”温母上前来拉着温月舒的手,温声问道。
说话间的功夫,把温月舒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见她面色红润,衣着雅致,不由放下心来。
同站在一旁的孟谨躬身行礼,“路途颠簸,让岳母费心了。”
温母这才转过身来着眼看新女婿,品貌非凡,温和有礼,心里已是一百个满意。
嘴上连忙说着:“这是哪里的话,快快起来,是一早就盼着你们来,如今人已齐了,赶紧进门歇息吧。”
一进门,温家哪里还有温月舒刚来时的影子?时日不长,整个院子只简单修葺一番,西边几间厢房已然拆了打算重建。
里屋的陈设也焕然一新,几个婢女进进出出,端了饭菜上桌。
几人刚坐下,温母就开始给新女婿夹菜。
“我记得当日谨儿在温家学堂求学时,最爱这道西湖醋鱼,今日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尝尝。”
孟谨淡然处之,“岳母费心了。”
温月舒低着头,听着两人一言一语推辞,并不做声,但很快还是涉及到了她。
温母早已笑的合不拢嘴,“月舒在家素日里多有骄纵,还望女婿多担待……”
说完举起酒杯。
孟谨回敬道:“岳母哪里的话,月舒……您自是教养的极好的。”
“好好好,你们夫妇和睦,我这心里呀。也就安心了……”温母连连点头,转而又拉住坐在一旁的温辉,“这是月舒的弟弟,辉儿,你们该是见过的……,愣着干嘛,叫人啊。”
“姐……姐夫。”
温月舒在坐在一旁,有些羞耻。毕竟她与孟谨只是表面夫妻,自己的家人这女婿,姐夫的叫着,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呀,是读书太过用功,脑子都读呆了。”温母在一旁笑谈,略一停顿,随即又说:“下半年辉儿就该下场乡试了,便是有你姐夫课业的一半好,为娘也放心了。”
“岳母谬赞了。”
孟谨只淡淡一笑,没放在心上,他心知这种场面话只是铺垫,耐心地等着温母的下文。
果不其然,只见她略微犹豫,随后说道:“辉儿他爹去的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科举的事,倒是谨儿你纵横官场多年,想是考官也多有熟识,不知……”
温月舒闻言,脸色微微发冷,正欲开口,孟谨先她一步。
“内弟拜在明德学堂张夫子门下,又勤学刻苦,必是能一举中第……”略微停顿,又温声道:“况且我朝律例,严禁考生与考官私相照应。岳母……怕是不知听了什么闲言,才想多了。”
温母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强撑着笑说道:“想来是的,既如此,那……该督促辉儿好好准备才是。”
“岳母说的是。”
“月舒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讲话……,来,这是你素日里爱吃的桂花糕,多吃些……”
温母急于把此事翻篇,又把视线转到她身上。没有注意到孟谨一直扬起的嘴角缓缓放下,眼底有一丝冷冽划过。
温月舒看着碗里的好几块糕点直皱眉,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她最不爱这种甜腻腻的东西,瞧一眼都厌烦,抬起头正好撞进孟谨的视线里,对方凌厉的眼神看得她心里一凉。
温月舒只以为是温母那番话惹得他不快,连带着自己也有些心虚。
孟谨没有顾虑到这些,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无法自拔。
怎么,不爱吃桂花糕了吗?还是说,只愿意吃那人给的桂花糕?她最好是不爱了。
既已嫁与自己为妻,怎么还能想着别的人?
算了,人都是会变的,之前再喜欢,现也就如这块糕点,不爱了。甚至前几天,她明明还在跟表妹争风吃醋。
孟谨这么对自己说着,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这顿饭再吃下去也是食之无味。饭后茶余,温母借与她有些贴心话要说,让孟谨去看看温辉课业,二人独自来到房中。
一开始还只是问着孟府可好,婆母可好,孟谨待她怎么样,温月舒都一一温声答了。
“你既过的好,为娘也放心了,只是你弟弟……”
见温母依旧不死心,温月舒也有些不耐,“娘,孟谨都把其中厉害一一道出了,你怎么还纠缠不清。”
“辉儿是你弟弟,你这孩子,成亲不过三日,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
温母见她如此,也有些不满,丝毫不记得今日温家的一切都是用她的婚事换来的。
母女二人谁都说服不了对方,临到要走了,温月舒积郁的情绪才得片刻松懈。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加沉默,温月舒谨观察着身边人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今日……我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孟谨抬眼直直地看着她,似是随意地问:“什么话?”
温月舒有些局促,“就是……关于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把我娘的话当真。”
她抿着唇,垂下眼皮,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温家对孟谨有恩是事实,但他对温家,对她,都算的上是仁至义尽。在她看来,温母的要求简直是无礼,似乎一时之间,真成了别人口中挟恩图报的那类人。
最可气的是,她没有这种想法,但不会有人介意她怎么想,她的身份是温家女。就连孟谨……。好好地搞什么连坐啊!
“你爱吃桂花糕吗?”
孟谨没有说什么,只是冷不丁地问道。
温月舒有些迷惑,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不爱。”
孟谨点点头,不再说话。
窗外有风吹过,掀开了帘子,是春日的气息在蔓延。
温月舒轻嗅空气里的一抹花香,微微勾起嘴角。
回到孟府,还没进门,刚一下马车,孟谨就被等候着的人叫了去,说是有公务出了些麻烦。
文娘也正在门口等她,笑语盈盈地走上前来,“夫人出门了一天,可是累了?”
温月舒看着时辰,稍作思量,挽着文娘的手说道,“还早,不回去了。咱们去个地方。”
文娘不明所以地被她拉着,两人在城中巷子里七拐八拐,最后又是重回旧地。
文娘看着眼前店面,有些胆怯,“夫人,你若是想雇人……,咱们换一个人牙子就是了……”
她本来胆子就小,上次被刘婆子追着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更是不解为什么夫人还要过来。
温月舒只撇了那人牙人的店面一眼,立刻收回了视线,纯属浪费眼神。
她全新全意地盯着不远处的茶摊,偶有三两个脚夫走过,灌一大杯散茶,丢下两个铜板就离去。
那茶摊摊主依旧没睡醒的闲散模样,她与文娘没有刻意隐瞒,老伯却没看过来一眼。
越是这样,温月舒越是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