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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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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在楚应临的面上,仿若为他面上镀上一层健康的橙红色泽。
楚应临直视夫哥的脸,扶着旁边熹微的肩膀,声音很淡,但内容咄咄逼人:“如果下一次,再因为某些误会或者别人的片面之词,你们就直接像今天这样打上门来…然后,又对外说是熹微在无故乱杀,毕竟什么都是你们在评判…熹微,你说,我们是不是还是需要这件事情清楚的说法和道歉?”
楚应临说的很慢,也是一种施压警告。
熹微一直在旁侧撑着他的身体,偶或目光会飘到他侧腰处长长的、凝血缓慢的豁口上去。
此刻察觉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脸上,熹微同时还感受到楚应临的手指抓着自己布料的力度,他们对视,熹微在他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夫哥顿在原地,微低了低头,表示这件事一定会给出说法来。之后人群才终于四散而走,唯有头大塌腰缀在后方,到洞口处时,借着余光他回头看了一眼,却不防再次猝不及防与依旧站在原地的楚应临对上视线。
楚应临淡淡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的表皮看清楚所有,头大飞快的转回头离开。
晚上的时候,那位总是守在门口的老婆子第一次进了里面来,楚应临坐在屋角那块大石板上,松开衣服在蹩着手处理那道穿过半个后背的长长的伤口。
一个陶罐递到旁边来,老婆子的眼睛浑浊,在灯光下显出蜡质的白晕。
楚应临垂眼扫到,并没有客气的打开她送来的东西,凑到鼻端嗅了嗅,是半瓶白酒。
她的声音颤颤的:“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让我今天晚上走远些,可能我早就被他们一刀割了…”
楚应临用布料浸润酒液,替自己后背的伤口消毒,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稍微皱了皱眉头,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语调倒是微冷的淡:“这只是我的建议,你听了,走远了,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这时熹微从那方迈步过来,他的手里拿着干净的布条,走过来站在楚应临旁边,睁着眼睛直直盯住他的动作。
老婆子抬头看见熹微,呐呐的移动身体站了起来,离开此地回到她蜗居的洞口。
楚应临的手有伤,要处理后背的伤口确实有些不顺,他抬指抹掉额头滑落的一滴汗,轻勾唇角仰头问:“熹微,你可以帮我吗?我自己够不到。”
熹微沉默片刻,将手上的布条收回去,直接接过楚应临手里的东西。
楚应临“上衣”被尖利斧首划开,所以此刻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只穿了一半,后背酒精的刺激和石屋里穿堂而过的风交替,让他冷热两重。
后方熹微的动作很稳,速度快,但是手劲有他惯常的稍重,楚应临只垂头忍耐不发一言,直到刺痛渐缓,终于有干燥布料轻轻覆盖伤口。
熹微站在旁侧,两手从后至前合到楚应临的肩膀处,将布条绑住在他身上。
楚应临要转回身拢起衣服的时候,却感觉后方熹微的动作仍旧没停,他的额际覆盖一层冷汗,微微偏头便看见肩膀后方熹微微垂的脸,对方平直的睫毛下垂覆盖琉璃般的黑眼珠,而他的手上,居然是在快速的用针带线替楚应临缝补身上破出大刀口的粗布。
针线在他手指间翻飞,所过之处,布料的豁口绵密补齐,挡住外界阴冷的风。
楚应临偏着头,微抬眼睫,看笼在暗处的少年的脸,比之最初相见,楚应临甚至觉得熹微似乎又长大了些,侧脸的轮廓更加坚硬锋利,他脸上幼态的弧度在逐渐消弭。
半晌,针脚收尾,熹微终于停手,他站在楚应临面前垂眸看他半晌,楚应临微挑眉心笑着看他:“怎么了吗?”
熹微直直的盯着他,过了会,才清晰的出声道:“你让我睡里面,就,看不到我。”
楚应临头抬的有些累,他微微后靠,后脑抵上冰凉石面。
他从来都知道面前人只是没有接触、并不了解以致反应迟钝,但他的思维和思考能力完善,甚至异于常人的敏感,他转过弯来猜测到,是楚应临意料之中的事。
“你让她离开洞口,你知道有人会来。”他补充道。
熹微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他的语调一如往常平板直述,只不过因为他声音的清透,在阴冷洞中听起来有些空灵,所以甚至会显得有些悦耳。
楚应临唇角的弧度并没有变动:“我只是猜测,我不能肯定他们一定会过来。”
熹微看着他不说话,空茫眼神里面甚至带了些执着,像是执着的等楚应临给出一个解释。
“我现在还猜测,明天,头大可能还会来找你。”楚应临笑容更加灿烂:“他以为今天是给你递了筹码…”停顿在此处,楚应临换了个词语:“头大会以为,今天他帮了你,而你,理应回报他。如若不然,这种事,可能还会有下一次。”
熹微显然没有听懂。
楚应临往贴墙那侧挪移身体,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抬头看你有些累,熹微,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熹微应声坐下在旁边,他的脸上还有刚刚溅射的血迹,道道血痕将整张脸涂抹分割成几块似的。
楚应临捏了布条蘸剩余的白酒,往他脸上擦洗,同时,他开始从源头处慢慢解释给熹微听:“熹微,头大几次三番来找你,是为什么?”
终年无日光,所以即使在脏污的地底世界,熹微的皮肤依旧好极,布料掠过的脸迅速就恢复干净乃至细腻。
熹微的唇角平直,直视近前的楚应临的脸,并未开口回应。
楚应临移动手去擦他的另一半脸:“他想让你当他们的头领,他们归属于你,而你就必须要保障他们的食物、生命和领地,是这样么?”
楚应临尽量用简单的词汇去描述,然后他看见面前的熹微点了点头,对方垂在肩头的碎发被带的轻轻一晃,楚应临低头,拿起熹微的两手,继续用布料给他擦净手上干涸的血痕:“头大来找过你许多次,甚至上次,他的手指都被你的刀伤了,他却还敢将他的妹妹送过来,你还记得吗?我们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那个女人。”
楚应临等对方点头,才继续道:“地底消息流通全靠人,而几乎没有人敢无故来我们的石洞门口,熹微,那个女人借着要跟你的理由,几次三番来我们门口,”楚应临说到此处突兀一笑:“这样看来,她本来也该是个很执着的人。但今天,她刚被你拒绝,等我们进屋说了两句话,她却就直接走了。前几次,头大带她过来,都会等到我们的石洞关上,这个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楚应临在此补充:“一直守在旁边等待,也是种机会,他们会期望用执着的等待打动你。”
但熹微在此时摇了摇头,他手掌合拢,捏住了楚应临没收回去的两根手指,像是强调,熹微看着他反应极快的道:“拒绝就是拒绝。”
楚应临一笑。
给熹微将整件事情讲清楚其实有些费力,很多东西并不是他能理解清楚他曾接触过的,楚应临还总需要额外给他速补些东西,又等他慢慢转回来。
从小到大,楚应临都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闲心和耐心,对于他来说,睁着眼睛就能看清楚的事情,何至于浪费好几个小时拆骨解肉的去细细品味。
但这次的整个后半夜,楚应临真的就将整件事给熹微细致的、慢吞吞的讲了个清楚。
他讲头大此人,讲他几次三番并不死心,为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他绝对不会放弃熹微。
楚应临猜测死去的断臂男只是头大利用自己妹妹勾住的一枚棋子。
断臂男人与熹微积怨已久,也所以,头大要将自己的妹妹送来给熹微的消息才能彻底并且精准的激怒那位断臂的男人,也所以,他能如此顺利的去利用那位断臂的男人。
他可能事先就让自己的妹妹给断臂男人下了毒,断臂男人的死是必然的结果,头大的目的,便是让熹微“杀”了断臂的男人,让他死在熹微这里,起码要与熹微脱不了干系,他要让熹微彻底处在无人可靠、万人敌对的场面。
而此时,他就会在熹微被逼迫至死角之际站出来。
不管熹微有没有真的杀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都会是中毒而亡,他本身就是证据。头大的解释,会将熹微救出水火,彻底颠倒局势,他想让给熹微感激于他、亏欠于他、然后理所当然的去当他的王。
从温泉池回来,他妹妹听到楚应临口里对熹微大声说的“处理血迹”就赶回去匆匆报信,再加上那天放出去的那个男人的说辞,头大会以为熹微是真的杀了人。
他今天来的目的,便是自以为是的要将熹微从中洗脱出来。
这件事情里,他稳坐后方,利用断臂男人挑拨熹微与他们团体的关系,释放他们对熹微压抑已久的不满,也所以才会有两次如此愚昧的刺杀。
而至于前来石洞杀害楚应临的断臂男人,可能也是头大的私心,若他和老婆子真的就在此次被杀死,那么熹微真的就成了孤身一人,孤立无援,然后会更顺利的被他拉入阵营。
讲到最后,各种细节讲完理清楚,几乎整夜没有睡的楚应临都有些困倦,而坐在对面的熹微却还睁着眼睛盯着他,像是还在静待后续。
楚应临抬手,将他垂落耳侧的发抿至耳后,两人近距离直直对视,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问:“熹微,你想不想要那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