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回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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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词将手覆在额上，温热的触感格外真实——这的确是她的肉身不假。
所以她方才......是被拖入了一个幻境中？
楚清词垂下手，自嘲般地勾起唇角，神情几分无奈。也不能说是方才，毕竟她现在也并未离开。
此地的确是剑宗广场不假，可四下空旷，除却程舸等人再不见其他师尊弟子，全然没有送魂礼的迹象。
显然又是幻境。
思及至此，楚清词蓦然感到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正汹涌地汇入她的脑海。
她登时软了身子跌倒在地，颤抖着手捂住脑袋，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仿佛呼吸的空气都被剥离。
正当楚清词伏在地上痛不欲生时，一双微凉的手悄然从身后探出，轻轻拢住她的头颅两侧，指尖发力，绕着太阳穴来回按压。
楚清词心跳瞬间空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被那双手稳稳制住，与此同时，陆星辞清朗的声音近在咫尺：
“师姐别动，是那魔音的后遗症。”
闻声，原本还想挣动的楚清词霎时止住了动作。陆星辞清泉般柔和的嗓音潺潺淌入楚清词心间，滋润着她的四肢百骸，紧绷的身体也一寸寸放松下来，连呼吸也逐渐平稳。
陆星辞托着她的后背，让少女仰躺在自己的膝头，灵巧的手指抚过楚清词面部，力度匀称地按压着她头顶的每一个穴位。
他的手法实在过于熟稔。那难忍的痛楚已然消失殆尽，楚清词只觉整个人都要浮在空中，长出一口气后便昏昏欲睡。即将合眸的前一刻，她听见陆星辞的轻笑：
“师姐当真信任我，竟是要睡着了。”
楚清词立马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言的羞赧。她张开眼睛瞪着陆星辞，在少年暗金色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正赌气似地嘟着嘴。
陆星辞歪着脑袋望着她，好笑地捏了捏少女泛红的耳垂。白发自额前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他刻意抻着长腔，调笑道：
“此处可是魔教幻境，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师姐就不担心，星辞也是障眼法变的？”
楚清词眨眨眼，抬手撩开陆星辞眼前的发丝，将那抹银白轻轻别在少年耳后。
映入眼帘的，是陆星辞浅笑的面容。眉目舒朗的男子，轻柔的目光几乎要化在楚清词身上，眼底深邃宛若一汪深潭，却不失澄明纯粹。
楚清词勾起唇角，顺势将手心贴上陆星辞微凉的面庞，沿着面部轮廓缓缓向下：
“不会的，星辞就是星辞。而且我心里有数。”
魔教设下魔音阵既然不是要治他们于死地，此刻更不会贸然取他们的性命。虽不知缘由为何，至少暂且性命无虞。
陆星辞面上笑意更甚，轻轻捉住楚清词不安分的手，坚定而温柔地扣紧：
“对，星辞就是星辞。”
半晌后，楚清词坐起身，摇摇头，确认自己的状态已经恢复后，快步走到程舸等人身边。
她蹲下身，轻拍程舸的面颊，口中呼唤：“程公子？程师兄？快些醒醒！”
程舸躺在地上呼吸平缓，甚至还打起了鼾，不似昏迷，倒像是睡着了，可就是偏偏不醒。
楚清词呼喊得口干舌燥，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加重手上力道。
陆星辞也凑到程舸身边，歪着脑袋打量，旋即又看向其他昏迷的师妹。犹疑片刻，他屈起手指点在程舸眉心，沉声道：
“生者何恋阎魔境，魂起！”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缓缓汇聚在他的指尖。下一秒程舸便如遭雷击，身体猛然抽搐，口中惊叫，甚至直接弹坐而起！
“啊！！我，呼.......呼.......”
程舸瘫坐在地上，目光发直，身体颤若筛糠，额前背部冷汗直冒，甚至浸湿了衣衫。他捂着脸，如濒死的鱼般大口喘息，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显然心有余悸。
楚清词和陆星辞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作声。等到程舸逐渐情绪平复，楚清词才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轻声呼唤：
“师兄，你能看清我吗？”
程舸咬着牙竭力平复呼吸，吃力地张开眼顺着声音望去。看到楚清词，他险些喜极而泣，一把搂住了不明所以的少女，鼻尖酸涩：
“师妹！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毫无征兆被抱个满怀，楚清词扯了扯嘴角，思考着是要直接把人推开还是顾忌他的状态先忍下。
然而程舸显然不知道她内心天人交战，自顾自地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师妹你知道吗！我真的见鬼了，我见到好多好多死去的人，还有......还有陆师弟！他抓着我的腿质问我，为什么当时没救他，他两个眼珠子都没了，眼眶里血淋淋的，流了一地的血......”
他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楚清词半天没动静，疑惑地松开了手：
“师妹，你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嘛。”
“呃......”
楚清词咬着下唇纠结半晌，缓缓抬手指向程舸身后。程舸顺着她指的方向茫然回首，一张扭曲的鬼脸便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线。
“师......师兄......”陆星辞把自己一张俊脸拉扯得奇形怪状，对着魂飞魄散的程舸吐舌头。
“你为什么.......要害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程舸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叫声，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魂归冥府。他后撤数步，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陆星辞连连讨饶：
“陆师弟都是师兄的不对是师兄糊涂被云熙迷了神智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真的知错了这辈子每年清明我给你烧纸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补偿你我真的知错了！！！！”
他以惊人的肺活量飞速说完这一长串话，然后在楚清词和陆星辞震撼的目光中把脸埋进臂弯里，哽咽道：
“所以我还是没有逃出来......”
楚清词无奈扶额，拉拉陆星辞的袖子：
“你说你吓他干嘛？”
陆星辞撅起嘴，亮晶晶的眼眸望向楚清词，满脸写着无辜：
“我错了嘛，师姐对不起，星辞不是故意的。”
楚清词最见不得他这样，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无奈地揉揉陆星辞脸颊，道：“下不为例。”
陆星辞垂眸应下，俨然一朵楚楚可怜小白花。然而，他暗暗瞥向伏地哭泣的程舸，在心底轻笑：
略略略，谁让你抱师姐的。
楚清词走到程舸面前，用手替他顺气，轻声安抚道：
“师兄，你已经逃出来了，这里......嗯，没有鬼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舸试探着抬起头：“真的？”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瞟到站在楚清词身后坏笑的陆星辞，又大惊：
“那那个是什么啊啊啊！！！”
“嗯，这个，说来话长......”楚清词低着头组织语言。
陆星辞此时也施施然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捉住少女温热的手，对程舸微微欠身，面上挂着半真半假的笑：
“程师兄，许久不见，在下生魂陆星辞，因与师姐结契，故得以现形。”
程舸望向陆星辞的目光中仍带着几分恐惧，显然方才的幻境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语调能拐好几拐：
“结，结契，结，结的什么？”
有陆星辞主动打破尴尬，楚清词也轻松了许多。她简短地把结契的前因后果跟程舸说了一通，后者这才强迫自己接受了陆星辞暂存于现世的事实。
“竟有这种事......”程舸喃喃，长叹一口气，“但是无论如何，方才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当真对不起陆师弟。”
说着，他面向陆星辞，俯首贴地，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陆师弟身故后，我日夜懊悔，不堪担当首席弟子之位。今日幸得再会，不敢奢求陆师弟原谅，但求师弟可以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
他这番话说得动情至深，连楚清词都感到眼眶有些发热。
她侧脸望向一言不发的陆星辞，亦欲开口调和，却发现身旁的少年正簇着眉头，神情很是不解。
“师兄说笑了，星辞......并不记得自己为何而死了，谈何记恨。”
察觉到二人的疑惑，陆星辞摆摆手，慢条斯理道：“我失去了死前约一周左右的记忆，恐怕是被有心人刻意抹去了。”
楚清词与程舸面面相觑，两人心中约莫都有了答案。
倘若陆星辞所言为真，有心人，恐怕就是指魔教；刻意抹去记忆就说明......
从他们在山下遇袭抑制到陆星辞身死，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绝对有魔教的手笔，甚至留下了只有陆星辞知晓而旁人不知的破绽。
若是能帮陆星辞恢复记忆......楚清词思量。
程舸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拍了拍楚清词的肩膀，沉声道：
“还是回去后问问箐药真人罢，眼下最重要的是她们。”
他指向依旧昏迷不醒的师妹们。
楚清词心下了然，强压下心头疑虑，正欲去尝试唤醒师妹们，却被陆星辞拦住了动作。
“师姐不必去看了。”陆星辞摇头，“我们都被拖入那魔音幻境中，唯有自己寻得破境之法，否则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得逃脱。方才程师兄是因为真心悔过，我又恰好是他幻境中的主角，这才能把他拉出来。至于其他人......”
“只能看他们修为心性如何了。”楚清词声音低哑。
言毕，三人皆不置一词。偌大的广场一片死寂，针落有声，不知何处有寒风拂过，阴冷彻骨。
不知过了几许，程舸率先轻咳一声打破了静谧，举步走向几个师妹：
“不管怎么说，这么枯站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
他话音未落，只见陆星辞骤然眸光一凛，大喝道：“师兄小心！！！”
程舸和楚清词皆是一骇。尤其是程舸，不待他反应过来，腰上就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当即飞出好几尺远。
他疼得龇牙咧嘴，吃力地撑起身子望向罪魁祸首陆星辞，质问的话还未出口，便感到胳膊一凉。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口赫然闯入他的眼中。黑色粘稠的血液从翻着鲜红皮肉的伤口中汩汩涌出，透过黏结的肌理，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茬。
而程舸不远处，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插入地面数寸，碎石砖砾散落满地。
楚清词打眼望去，本以为剑身上萦绕着飞溅而成的涟涟血液，定睛一看才悚然发觉，那竟是有了实体的煞气！
煞气与灵气皆为天地万物之气，向来是只知其有而难见其形。但一柄剑若汇聚天地灵气，便会滋养剑灵，灵气亦可具备实体；相对的，剑中若汇聚煞气......
楚清词狠狠吞了口唾沫，下意识握住剑柄的手难以自抑地颤抖。
在那柄剑面前，他们的配剑估计连针都不如！
程舸也心有余悸，冷汗把周身衣物浸了个彻底。假如陆星辞没有及时推开他，他恐怕已成了剑下亡魂！
顾不上抹一把流入眼中的汗水，他动作利落地从衣摆上撕下一张布条，紧紧缠绕在小臂上，牙齿咬着布条另一端，凝神运气把黑血逼出体外。
楚清词抽剑出鞘，警惕地环望四周。然而广场四周空旷，哪有可疑之人的影子？
然而，就在她回身的一刻，那柄刺入地面的长剑不知何时竟剧烈震动起来，仅瞬息便挣脱，以雷霆之势袭向楚清词！
楚清词感到一股阴森寒意猛然直逼她背脊，猛然回首，尖锐的剑锋已然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上凌厉的煞气如千万把锋利的刀刃砍在她的鼻尖上。即使没有接触，她的面颊也逐渐攀上细密的裂纹，从伤口中蜿蜒流出乌黑的血液。
躲闪不及，她只能遵循本能紧闭双眼。但沉寂片刻，意料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楚清词试探着张开眼，才发现那柄剑似乎被什么牵制住，悬浮在半空，方寸难进。
楚清词趁机蹲下身子，迅速向右后撤数步。这时她才愕然发现，是陆星辞牵制住了那柄催命的魔剑。
陆星辞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莹白的玉石古琴，材质温润，金丝作弦。陆星辞正一手执琴，一手拨弦，琴音自他指尖流泻而出，于空中化作实体，牢牢缚住那长剑。
来不及怔愣，楚清词见状当即抽剑出鞘，霜寒的剑气沿着那琴音蔓延至魔剑处。转瞬间，那嗜血的剑刃就被冰霜层层凝结，悬浮于空中动弹不得。
虽不能直接将其摧毁，但如此束缚住也是好的。
楚清词长出一口气，但仍然不敢懈怠。她皱眉环视四周，将剑横在胸间，厉声斥道：
“无耻魔类，藏于暗处畏首畏尾，屡屡暗箭伤人，是为何故！”
她本是想探个虚实，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然而，她话音未落，邈远的天际便传来少女银铃般的娇小，尖锐刺耳，教人毛骨悚然。
众人还在搜索那声音所在时，一团黑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不远处的八卦亭中。
短发少女自黑雾中缓步走出，抱臂打量着无头苍蝇般乱转的几个人，笑得开怀：
“楚师姐，别找了。”
少女眯了眯眼，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戏谑。她一抖衣袖，从中掉出来一个被绑成麻花的女孩。
“伏瑶？！”程舸大骇，回首望向低着头神情晦涩的楚清词。
短发少女满意地打量着众人的反应，略一勾手指，那柄长剑便轻松挣脱了冰霜束缚，抵在了扶摇喉间。
少女掰正伏瑶惊惧不已的面颊，逼迫她直视楚清词，笑得张狂：
“你的小蓉儿，就在这里呀。”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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