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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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醒的头像在右下角嘀嘀地跳，林西子看见他发来了新的一段话，长长的，用心血写成的倾诉：
“西子，这些日子，我好难受。我想，一定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来挽回这段感情。所以有一天我没有事先告诉她，自己去了J大。我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哪个教室上课，就到那里去找她。正好是课间的时候，我知道她课间会出去散散步休息一下眼睛，就提前看好了她的座位在哪里，然后进去，把一个戒指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显然是还没有说完的话，林西子却忍不住插了一句：“嚯，你真是又有钱又有情！”她把这句话发送出去，马上就能想象到凌醒看见这句话时摇头苦笑的样子。
他倒没接这个话头，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是我们有一次一起逛街的时候让她眼前一亮的一个银指环，是那种一侧稍细然后逐渐变粗的款式，粗的那一面刻着一对交缠在一起的心。我知道她喜欢，偷偷在外面打工挣了钱买下来的。我就把这枚戒指夹在了她的书里，然后走到教室外面，不让她看见我。我一直看见她走回到座位上，然后看见了那个戒指，顿时满脸又惊讶又感动的表情。我看见她抬起头来很焦急地四下里寻找，可是当然，没有找到我，然后就扁了扁嘴，趴在课桌上哭了起来。”
林西子屏着呼吸看完这段话，然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置评。
不知道为什么，听男生诉说失恋比听女生的哭诉更让她感到心痛。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女生，女生的痛苦好像都压在自己的心上一样。
而毕淑敏曾经写到过，生命里都有一种卑微因子，这种卑微因子使得生命能够在许多痛苦之下苟活，只要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还在，无论多么难过都无法死去。
或许就是这种卑微因子的作用吧，什么事情只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无论如何总能扛起来，挺下去。
可是男生的倾诉却不一样。性别的障碍让她无法完全地感同身受，而那些痛苦那么沉甸甸的，就像压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一样，让她那么那么地想去帮他，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完全完全的无能为力。
她想起了一种说法。每一个女孩都是一个天使，为了所爱的人而折断翅膀来到人间，温柔的男孩们，如果你们不能给她们一个幸福的天堂，她们就再也无家可归。
每一个男孩都是一个魔鬼，因为女孩纯洁的爱而来到人间，善良的女孩们，不要狠心地让他们再回到地狱里去。
可是，这世上毕竟每个人最终都只能超度另一个人，于是，便难免有那无数孤苦的游魂，以及刀山火海里的日夜煎熬。
“西子，她明明还是在乎我的，我看得出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放弃我，但我觉得我一定能把这段感情挽回。”凌醒并不介意林西子的沉默，锲而不舍地把他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完，一如他锲而不舍的爱情。
最后这句话令林西子觉得有一些凄伤。她对他说了这么一段话：“凌醒，我觉得，解决的方法不在于向她展示你有多爱她。她一定知道你很爱很爱她，也许就是你的爱把她吓跑的吧？因为你太爱她，让她觉得有了压力，她觉得自己不能用同样的爱来回报。我们常常以为在不对等的情感关系里，爱得比较多的那一方才应该比较痛苦；可是现实也许恰恰相反，自觉爱得不够的人，也许反而更熬不过内疚与自责的折磨，觉得不如早早抽身。”
凌醒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原来她也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
林西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澄清道：“不，她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们分手的事情。我觉得她知道你一定已经跟我说了，所以认为没必要再知会我。”
凌醒便显然感到有些匪夷所思：“那你是怎么猜到的呢？我原以为这么奇怪的分手理由，如果不是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旁人根本就不可能想象得到。就连我自己，在她对我说了那么详尽的理由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理解。西子，我真的想不通，这一定是你们女孩子的事情，求你再对我解释一遍。”
林西子看着他的这个请求，有苦在心而无言以对。要她如何对他说，其实她也想不通？她之所以能猜到，只是因为，同样的这个理由，也是俞乐怀对她所说的。
那是她最想要忘记却怎么也不能忘记的一个梦。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那个时候，夏天才刚刚走过尾声，闭上眼睛，开始可以嗅得到秋天的气息。白天的气温降低了一截，昼夜温差开始变得很大。
这样的日子是最容易令人无缘无故伤感的，因为它在反复演绎着即将到来的苛酷，反复提醒着你一个辉煌缤纷的季节即将长久地离去，让你沮丧地发现对于相当的一段未来，完全泯灭了期待。
俞乐怀就是选择了那样一个原已不无残忍的时刻，对林西子说出了那段话，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一段话，虽然，她一直也都是在梦里。
——西子，我们，我们不太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的。你……你不觉得你已经太依赖我了吗？一刻也不能分开，时时都要在一起，要彼此心里除了对方什么也容不下……西子，热恋总会结束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如何自处呢？
——乐怀，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不管将来，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什么都够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总是能在一起呢？谁也不能保证！
——乐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为了将来一个莫须有的分离，就不惜主动抛弃现在？
——别问了！你、你对我的爱太多了，我已经承受不起……
——我原以为，你一直都很爱很爱我，像你说过的那样……
——我是一直都很爱很爱你，但那是过去。那时候，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处理。可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
那个清晨，林西子从那个撕心裂肺的梦中醒来的时候，满脸乱七八糟陈旧的泪痕已经胶结，而新的泪水还在发了疯似地奔涌。那是今生今世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她甚至请了一天的假不去上课，只为了继续留在家里睡觉。睡觉，要睡觉，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到俞乐怀！她要马上再见到他，无论用任何方式，哪怕以死相逼，也要求他回头，继续爱她。
也许她真是已经有些失心疯，不过是大梦一场，怎么会这么较真这么任性，为了区区一场幻影就投入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然而那场爱恋，原也是发生在梦里。既然她死心塌地轰轰烈烈地爱了那么一场，就没有理由不认认真真全心投入地去对付这接踵而来的失恋。
那一天她的睡眠混乱而破碎，断断续续的梦境里，纷繁杂乱的镜头快速推进的全是一组一组关于分离的情节，以及如同被摔碎的玻璃心一般散落满地无从拾掇的意象：散乱的等待收拾的行李，因为不那么重要而将被抛弃的鞋子；明明知道他就在附近、并且仿佛就要出现、但是始终擦肩而过就此永别的人。梦境的色调是一种清清瘦瘦的白，像一件被搓洗得太过分的旧衣服，就连白色也褪得单薄残缺，如同白月光的颜色。
林西子甚至能记得在那连续一天两夜梦魇般的睡眠之后，醒来时已是阳光遍地，鲜艳的金光反讽地璀璨而热闹着，令人联想到是夜的满月，于是才忽然想到当日竟是中秋。因为不愿被人打扰而关掉了手机，错过了亲人的提醒，而这是姗姗落后的美国时间，真正的中秋已经就要翻过去了，这世上有一种想念，教人欲求千里共婵娟亦不可得。
如果一切都只是梦，醒来就好；如果梦并非缘于日有所思，从此再不要梦见他就好。林西子原以为梦绝不是因为日有所思，因为在那年夏天，俞乐怀第一次我行我素莽莽撞撞地闯入她的梦里来之前，她明明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她讨厌他，但也没有讨厌到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地步。
然而他还是来了，从此占据了她的每一个梦境，如同他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那样，霸道，不管不顾地，对她。
可是这个世界，竟然是连做梦都要让人事与愿违的。说了要分开，他竟然还是夜夜都来，踩踏在她的梦里，却又不肯把一切复原。
或者现在的这些梦，才是真正的梦。这是真正的日有所思。是她要他来，她始终还是离不开他，才将他锁在自己的梦里，不肯放他走。
在那自我封闭的一天两夜之后，再打开手机，语音信箱已经快要满了。好几个同学打来电话询问她所声称的病情。为了顺水推舟，她第二天只好答应Greg来接她去上学。
那天，坐在Greg的车里去学校的路上，她恹恹地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路上的树木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或黄或红地风霜了一大片，而她仅仅是在两天之前的下午才刚刚到过学校，那时分明处处都是绿树如盖，黄叶和红叶的树木只有零零星星一两棵而已。
那一瞥之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风霜了一大片，差一点就忍不住了破口而出的嚎啕。
同一天晚上，仍是Greg送她回家，出城的那条路上，一排星星点点的路灯随着弯道的变化飘摇蜿蜒，而她坐在车里，觉得冷气袭人，就对Greg说关了空调吧。
Greg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一边顺手打开暖气一边回答道：空调压根就没有开过。
一闻此言，她才一下子恍然省悟到，这是夜气了。这里的九月中旬，在遇到秋老虎反复的时候，白天热得让人纵是勇于走出室外也不敢呼吸，早晚却凉得让人不由自主抱住膀子。这是秋天就潜伏在不远处缓缓吐纳的表现。
那一下子，她心里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小声而绝望地说：秋天别来！
这首歌流行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而她才大梦初醒地发现自己已然、或是仍然，陷落在那份心情里受困。
秋天别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绝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