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风鉴

10、逃脱

　　10.逃脱
　　车内无话，一路疾行。原本路杰的计划是经过关卡后就弃车逃走，但为了防止意外，事先他还是和阿城讲好了路线，只有最后一点弯路，是阿城不太熟悉的。
　　现在上来了陆励行的人，路杰暗示阿城继续往前开。
　　但在这疾驰的过程中，副驾驶座上的保安小哥却忽然说道：“你这路挺熟啊。都不用导航？”
　　路杰心里一紧，等待着阿城的回答。只听阿城笑呵呵地说：“我做代驾好几年了，脑子笨，看不懂导航，老被客户投诉。后来我自己开惯了，到处都熟悉，就用不上这玩意儿了。”
　　保安小哥听了，却说：“大哥你可真行。我也觉着这导航不灵光，光带着绕路，一到立交桥上，它就成了个傻子。哈哈哈哈……”
　　阿城也跟着“哈哈哈哈”。
　　路杰：……
　　陆励行：回去就开掉他。
　　于是两人就聊上了，阿城和保安小哥唠得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谈，最后还发现两人从前都去过某个城市打工。
　　在话匣子打开的同时，路杰也稍微放松下来，慢慢靠在了后座上。陆励行看着路杰被裹在宽大西装下的肚子比月前长大了不少，压迫得路杰呼吸沉重。
　　他又渐渐有了力气，本想尝试扑到路杰身上，但被安全带限制，于是在他强大的意志力下，陆励行的手竟然抓住了路杰的胳膊。
　　路杰回过头不耐烦地看着他，而陆励行的眼神里此刻竟有着得意。
　　而这时前方的说话声只剩下了阿城一个人，是那保安小哥随手戴上了耳机，并打开了开关。
　　路杰没有看到他的动作，而阿城也也自顾自正说得欢快。
　　谁都没有发现保镖脸色的变化。
　　但他并没有声张，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阿城。
　　在二人继续的闲聊里，路杰有些撑不住了，他的眼皮渐渐开始发沉，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疲惫。白日里频繁的胎动这时也缓和下去。这条路上均匀的灯光一闪一闪，前方的说话声成为了最好的白噪音。
　　陆励行立刻发觉了路杰的困意，同时他发现路杰比月前又瘦了大半，原本被他养得有些肉的下颌角现在已经完全暴露在外。而且能在这样的逃跑行动中睡着，可见路杰平时全靠一口气在强撑着。
　　更也许，是回到了自己身边，让路杰又获得了安全感……
　　路杰猛然惊醒过来，因为阿城的车停下了。
　　“为什么停车！”路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不等阿城回答，保镖已经捉过阿城的手，刺啦一声用扎带把阿城的手腕绑在了副驾驶座的金属杆上。
　　阿城一愣，路杰大惊！他立刻打开车门，挣脱了陆励行的手，仓皇跳下车去。保镖也随即跳下了车，追了上去。
　　阿城在车里看着路杰被按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也用扎带绑上。
　　保镖把路杰推进车里，让阿城爬到副驾驶座上，而他上了驾驶座，又彻底锁上了车门。接着他查看了一下陆励行的情况，又对着耳机说道：“已经抓到兔子。老板情况良好，现在开车回家，预计五分钟后到。”
　　阿城转头一脸惊慌地看着路杰，只见路杰缓缓闭上眼睛，面如死灰。
　　而陆励行观察着全程，在他看到保镖戴上耳机后沉默了几句话后，他就知道刘明的消息已经传到。在路杰昏昏欲睡的时间里，保镖说要下车撒尿，因此阿城停下了车。
　　最终还是陆励行的人技高一筹。
　　唯一有点不对劲的是，陆励行知道“兔子”这个代号意味着“劫犯”。他是把路杰和那男人当成劫犯了？
　　不过陆励行现在并无所谓，只要回到家里，先把路杰关上，一切都来得及。
　　在最后五分钟的车程里，陆励行发现路杰的精神已经崩垮。路杰斜靠在位置上，闭着眼吃力地喘着气，肚子缓慢地一挺一挺，而他一言不发。凭陆励行对他的了解，如果他再挣扎几下，也许还是能颠倒黑白一番的。
　　而那个男人却在不停地解释着自己只是代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说工钱也不要了，只求放他走人。甚至他说对方如果是劫匪的话，后面的老板才最值得被绑架。
　　可对方却冷笑了声：“后面那是我大老板，你俩才是绑匪。别吵吵，没几分钟路了，省着点力气等会儿招供吧。”
　　陆励行听到这话，心想这人果然把路杰当成了绑匪，而刘明也可能以为自己是被人劫走了。
　　车子一往无前，到了陆家大宅前停下。接到通知的保镖走下台阶，将陆励行扶了出来，同时另外有人将阿城和路杰押下了车。
　　漆黑的夜色里，陆宅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仿佛一座流动的水晶宫。从前路杰住在这里，他看到这儿着实是一座高贵的宫殿，但自从他明白了陆励行对他的用意，这里就成了一座牢笼，陆励闻这个名字也成为了一道束缚。
　　他没有想过再回到这里会是怎样的场景，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平静。树上的蝉还在按部就班地鸣叫，夜晚的空气仍然这般灼热，院前喷泉的水流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一切就像他当初没有离开的样子。
　　他没有去看陆励行，乞求一丝哀怜，而是转头看向了阿城。只是一丝的松懈，让阿城和他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因为这个孩子，陆励行也许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阿城又会面临什么？
　　路杰已经无法思考了，他颓然地被人向前推着，一步一步地走上通往牢笼的台阶。
　　以后会怎么样？自己会怎么样？阿城又会怎么样？
　　在这座监牢里生下孩子，之后就被赶回街头？那时连阿城都可能已经被赶出这座城市……
　　他还会再见到阿城吗？
　　这时一双脚出现了在他面前。
　　路杰抬起头来，双眼失神地望着对方，而对方的神情从严肃逐渐变成了惊讶。
　　路杰也认出了他，陆家除了陆励行外最有话语权的人，也是陆家除了陆励行外和路杰交集最多的人。
　　但这人一言不发，又看向一旁被人搀扶的陆励行。
　　抓捕了阿城和路杰的保镖走上来，对这人毕恭毕敬地说道：“方管家，就是这两人劫持了少爷和车。现在我已经把少爷安全带回来了。”
　　方管家又看了路杰一眼。他当过几年兵，是上一任管家的儿子，退伍后却选择回到陆家子承父业。那双眼睛看透了陆家几十年，见证过无数风雨，至今明亮锐利。只消一眼，他已经认出了路杰。
　　路杰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了。
　　他慢慢地低下了头，沉重地喘着气。方管家顺着路杰的视线看去，恰好看到了他隆起的腹部。
　　“方管家？管家公？”
　　方管家立刻变了神情，忙笑着说：“啊听见了听见了。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了。少爷回来了就好，但这两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保镖小哥顿时愣住了，“他们俩挟持了少爷，可是被我当场抓住。”
　　方管家瞥了路杰一眼，见他伪装得当，便知道这帮人没有认出路杰。
　　“哦？那他们两人有什么辩解？”
　　保镖小哥一五一十地说：“他们说自己是代驾，下车前还坚持着。”
　　方管家顿时和蔼地一笑，说：“是误会了，真是误会了。刚刚刘明给我打了电话，这两人确实是代驾。是你们刘大队长弄错了！”
　　一旁的陆励行一听，顿时愣住了，可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努力睁大了眼睛盯着管家。
　　“快，给两位客人松绑。”转头他又对在场的人说，“都记着，这事不能传出去，不然咱们陆家以后还怎么出去做人。”
　　保镖们对管家公竟也言听计从，给阿城和路杰松了绑，只有陆励行一人急得满脸涨红。
　　方管家年纪虽大，但依旧身姿挺拔。他先是走到了阿城面前，笑着给他道了歉，又塞了一个红包。阿城已经失了分寸只愣愣地接过，又见方管家转身慢慢走向路杰。
　　对阿城不同的是，他对路杰显得更为关心，仔仔细细地掸去路杰肩上、身上的灰尘，却一言不发。
　　而路杰望着他，眼中慢慢噙满了泪水。
　　方管家微微笑着，掏出红包放进路杰手里，双手托着路杰的手，轻轻地按了按，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要注意身体。”
　　路杰的泪水顿时溢出了眼眶，他身子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方管家连忙叫着“小心小心！”，急急忙忙把路杰扶起来，他还帮忙解释着：“把咱们的客人吓坏了，都坐到地上了。以后可千万不许这样。”
　　可阿城和陆励行都看得分明，那就是重重的一跪。
　　方管家扶着路杰起来，这时路杰已经泪流满面，惨白灯光映衬着他的泪和脸颊，不由得让方管家心中一怔。
　　可他很快清醒过来，缓缓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路杰的头，低声说着：“好孩子，走吧。”
　　路杰流着泪听话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向一旁的阿城。阿城上来扶着他，两人相互搀扶着朝着陆家的大门走去。
　　不可以！不可以！他好不容易捉到家门口的路杰，怎么能就让他这样离开！
　　眼看着路杰跟着阿城离开，陆励行顿时挣扎得更加剧烈，俊美刚毅的脸上出现了道道的肌肉抽搐，可结果只是从喉咙里强行挤出一口气来，换来了剧烈的咳嗽。
　　方管家只瞥了一眼，眼神立即从望向路杰的不舍慈爱变成了严肃冰冷，喝令道：“少爷咳成这样，还不快扶他进去！”
　　几人立刻领命上来，将陆励行扶走。陆励行一边大咳，一边回过头盯着路杰的背影，无声地大叫着。
　　路杰！路杰——
　　在剧烈的咳嗽中，陆励行眼睁睁看着路杰离自己越来越远，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被一步一步慢慢推开。
　　他抬起手拼命地朝着路杰的方向抓着，第一次试图主动抓住路杰，试图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他还想再听路杰叫他“陆先生”，他还想在每天清晨看到路杰那张脸。
　　明明就要抓到他了，明明已经碰到了他的袖子！
　　可越来越远。
　　路杰越走越远。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接受下一次对路杰的追捕。
　　手指上还留着路杰衣袖的触感，他手臂的温度还在手心里流淌着。
　　他现在就要抓紧他！
　　绝对、绝对不会再把手放开！
　　方管家回过头，看着陆励行遥遥伸出的那只手。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激动的情绪，他看到陆励行的眼眶竟然还在隐隐地泛红。
　　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也许这次是最后一次……
　　他再也见不到路杰，再也听不着他叫那声“陆先生”……
　　大门缓缓地掩上，陆励行还在回头张望，眼睁睁看着路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路杰从始至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