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凉风录》祝灵

56、五十三

　　念南珠终于能又和谢横波一起吃饭，非常开心，因为他可以为谢横波夹菜，这件事很有乐趣。谢横波赞道：“孝顺。”
　　念南珠哀怨了。他不是为了被夸“孝顺”，哀怨地盯着谢横波。
　　谢横波被这双色迷迷的眼神，盯得有点毛。为什么不能单纯地尽一尽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天伦之乐呢？小祖宗啊，放过他吧。
　　好容易忍过了一餐饭，谢横波寻个理由就跑，念南珠连忙跟上。之前和谢横波一同打牌的住客赵四横插在路中间，抱着个酒壶，看见谢横波，热情招呼。赵四笑嘻嘻道：“谢三爷，你前儿请我喝酒，今儿我请你，这是老板娘特藏的烧刀子，来杯暖暖手罢。”
　　谢横波还没说什么，念南珠举手就截了：“我叔叔不能喝酒。”
　　赵四根本没注意到哪里蹦出来个小年轻，眨了眨眼，有几分尴尬。谢横波莞尔，指着念南珠道：“赵四，这我侄子。”又说：“我侄子不会喝酒，你教他喝一杯。”然后赶紧开溜。

　　没了跟手跟脚的，谢横波顿觉清净。回到客房，贴身仆人已帮他把行李打理完毕，他一查看，七窍玲珑匣还在，便心安。
　　人死之后，七魄就会离体散去，除非有生魂滋养。谢横波用七窍玲珑匣这种宝器镇着那两枚魄，又给养它们，所以保存了这么久。单靠这两枚魄，还探不出阿香的下落，他卜问过，卦象说在极其冰寒处。
　　可卦象是不精准的，谢横波已经把这里翻摸了个遍，并无他要找的东西一丝影踪。
　　其实，谢横波希望落空，也会想，要是冰下三尺，或者是寒冰地狱，也是个天寒地冻的所在，他怎么就一定能找得着呢。
　　没清净半刻，那个姓念的小祖宗又闪了进来。“谢叔叔，你干什么躲着我？”
　　谢横波干笑了两下，不着痕迹地把七窍玲珑匣丢进箱子盖住，道：“叔有要事要忙。”
　　“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念南珠欲言又止，又哀怨了。“想和谢叔叔聊两句，都不成么。”
　　“行行，坐下说话。”谢横波扛不过去，把箱子挪到另一边。
　　念南珠笑逐颜开，自己招待自己在床边坐下。“方才那个喝酒的男子说，不信你有像我这么大的侄子。可除了隔个辈分，这不也没什么么？”
　　谢横波翘起嘴角：“你告诉他我年过四十而不惑，别说侄子，儿子，就连孙子都可以有。”
　　“……”念南珠顿了顿，不过依然兴致高昂地接道：“谢叔叔丝毫不显老。不过，注意保养也是不错，比如那酒，以后就别喝。”
　　谢横波一阵肉紧，眼瞅着念南珠关切地靠近来，吐气也挨到脸上。
　　就算出落成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是换了谢横波心情好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的那一款，但因为是这孩子，怎么都有点怪。
　　谢横波眉峰一敛：“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悻悻咬了咬唇，念南珠缩回一边。那模样，就像鼓起来的皮球，又被戳走了气。
　　看着这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表情，哭笑不得的谢横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念南珠楚楚可怜地回答：“不管我想干什么，都不想惹谢叔叔生气。”
　　上回他不过就是稍微试探了试探，谢横波就丢下他跑了。他吸取了教训，决心从此再也不翻谢横波的逆鳞。
　　看在谢横波眼里，就是十足的可怜劲儿，顺带再摸摸他的良心，问问他的良心。

　　像他这样的年纪，回首半生忙忙碌碌，什么也没捞着。却还能有这样一个孩儿把自己惦记在心里，其实想想，也算是他的福气。
　　“别这么委屈样，想要什么就说，今儿，叔不生气。”
　　“真的吗？”念南珠眼神闪烁，像只小兔子样，咧咧嘴便凑过去。
　　“没说这个……”谢横波忙伸臂隔开。
　　“为什么不行？以前都行的啊。”念南珠这下不委屈了，巴拉巴拉就压过去亲。
　　谢横波！也不是那么不解风情，暴殄天物之人……他天灵盖上天人交战，无论如何只想扭头，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到头来还是尝到了那清新樱唇的味道。
　　从来说美色迷乱人，其实迷乱的不是心，是眼吧，眼里只看见花般美色开满，纵是心中警钟长鸣。
　　“珠然，你已经长大了，再这样没上没下就不是无心取闹，而是违背人伦之事。”谢横波离了念南珠，肃色道。
　　“叔，你还说我。”念南珠嘴角挑起一抹笑，眼里的水色也深了。“我十二岁时叔就要了我，现在又说什么是违背人伦？”
　　谢横波脸色僵在当处。为念南珠摄政时，他强求自己以父母之心对待念南珠和其他几个孩子，半是赎罪，于是将那件事刻意淡忘。
　　但假作没发生不等于真的没发生。
　　“那件事，是我错了，是我疯了。虽然有理由，但再多理由，也抵不过责无旁贷，罪孽深重。不论我受了什么，都不能迁怒在一个孩子身上……珠然，求你原谅我，若要恨我，也是理所应当。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才能消除心头之恨，我必当尽力去为你做到。”
　　念南珠眼中水色跳动，露出笑容：“我不要恨你，但叔要还我。”他伸出双手按住谢横波双肩。“叔让我上一次，平了。”
　　……
　　身体一厘厘地逼近，念南珠总觉得一寸寸地离目标近了，笑意渐渐藏不住。十二岁那件事，他本是到最后才敢说的。这是他的杀手锏，但也怕谢横波听了之后吓得一跃而起，逃之夭夭。
　　……谢横波皱了眉，按住他的双手。“珠然，你为什么不要南离的财宝，要驻守南疆的兵权，要更多……”
　　念南珠觉得他可能想岔，有点稳不住：“谢叔叔，我不是拿这件事要挟你，我本就……但，”他咬了咬牙：“叔你还是得还我……”
　　谢横波扳开他的双手。“要还拿别的还！这个就是你想多了，我谢横波一生，未居于人下过。”
　　念南珠又黯然了，但脑筋还在转动。“……好罢……”他权衡了再三，然后道：
　　“如果这是叔的坚持，那谢叔叔就再上我一次吧！也就当是还了我了。”

　　……
　　谢横波发现也有兵来将挡将败如斯，水来土掩水漫金山的场景。
　　他深深地扛不住念南珠的奇思妙想，这孩子竟然能……这份随机和从容，已经令他动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谢横波慈爱地抚了一抚念南珠的头发——还是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叔叔……连这，也不愿意……”念南珠眨巴着眼睛，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谢横波感动地说不出话来的原因。
　　“倒也不完全是你想的这个意思……”谢横波仍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没关系，那，”念南珠黯然地垂下头。“那，那……”他犹豫着犹豫着，好像觉得有点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但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那谢叔叔横竖跟我睡一晚上吧！好不容易见一面，我也呆不久，想也想不出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谢横波对这最后一个要求，肯定不得不让步了。
　　他当然不会单纯到认为，只是“睡睡”就没事。抬来热水洗了，念南珠裹着一身单里衣滚到谢横波被子里，四只手脚立刻全部出洞，巴住。
　　……好罢……
　　热乎乎的肉感隔着衣料滚动着，耳边传来刺刺痒痒的呢喃：“谢叔叔，你就跟我，回京城去呗……”
　　过了会儿又自言自语：“算了，也知道叔重要的事都比那重要，怎么可能再去最不喜欢，最没自由的京城。”
　　“谢叔叔，你看我是不是长大了？”念叨完了，又开启一个新话题。约定的只是睡觉，但念叨着念叨着，就反悔起来，咬他的耳朵，又舔过来，麻，有点软。抱抱，再摸一摸，都是往那最不该的地方去。
　　谢横波一直被念到神经衰弱，终于受不了，翻过身来，压在那乌漆麻黑里仍然明眸皓齿的美少年身上，啃了下去。

　　天亮得不早不晚，鸡也叫了。昨夜得偿所愿的有一个人，那就是念南珠。他偷偷儿地支起身子——哎哟，呲牙。
　　昨晚上末了谢横波其实也给他拿了药，他说回头再擦，囫囵睡了，其实翻过夜来，觉得也是有点痛的啊。
　　这动静有些闹醒了谢横波，过了会横过条手臂，朦朦胧胧道：“珠然？”
　　天光大亮，念南珠没来由地觉得脸红尴尬。他就这么，又给人上了。
　　他，他还是没什么长进。总觉得对上谢横波，不管怎么也要败下阵来……
　　夜里趁看不太清，念南珠也尝试了几次，想要翻过身来抱谢横波，不过最后被发现就被压了回去。
　　一看就是个没什么本事，难怪总被人看作是个孩子。
　　老这么样，也不是个事儿。
　　念南珠穿上鞋提起袍子，偷偷溜了出去。

　　“叔，早啊。”
　　谢横波看见念南珠已经重新沐浴梳理干净，裹着雪团一样的狐白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虽经自己辣手摧折，但看来也鲜嫩如初。
　　比之睡了人就忍不住补眠的自己，更深切地体会到了年龄的鸿沟与代购。
　　“珠然。”见两下无人，谢横波自然地近了近，念南珠却不着痕迹地远了远。
　　“谢叔叔，我们一会儿就出发，趁今天天晴，正好来得及晚上赶到下个驿站。”

　　谢横波愣了愣。他知道念南珠呆不了多久，但也没想到走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