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年我在深市靠美食暴富》雾七七

3、前因

　　何安佩走在乡间的石子路上，脚上还是双千层底的布鞋。

　　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刚穿过来时看着家里的境况，她以为自己身处某个无比贫穷的小山村，但是一路走来，她却发现不对：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盖上了二层小楼，用水泥浇筑了地坪。

　　不过是因为安佩家格外偏僻一些，房间里桌椅也破旧，年久失修，才给了她贫困的错觉。

　　安佩沿着土路飞速往回走，耳边都是夏日的蝉鸣和青蛙的聒噪。

　　拐出小路，那片竹林下的小房子映出昏黄的灯光，门前几只鸡咯咯哒哒地叫着。

　　一个穿着深红色棉布上衣、深黑裤子的妇人听到声响从房里迎出来，细声细气地探问：“是安佩回来了吗？”

　　“嗯。”安佩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跨过门槛，看到矮桌旁一个黝黑的脑袋正在努力扒着饭，看到她抬起头叫了一声姐。

　　男孩身量挺高，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这应该就是安小宝了。

　　“妈妈！”下午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热情地扑到她怀里，应该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脸上瞧着没什么脏东西，也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另一个矮矮的小女孩身上倒是干净一些，穿着一身淡黄的T恤配着长裤乖乖坐在矮凳上，抿着唇看看她，又害羞地移开眼。

　　安小宝把嘴一抹，一句：“妈，我出门了！”就脚底抹油般地走了。

　　“这家伙，又溜出去找朋友玩了。”

　　徐莲青摇摇头，也不拦他，只招呼安佩吃饭。

　　安佩把怀里的橙橙揽过来，给她也盛了一碗米饭，夹了几筷子青菜。

　　现在这时节地里的菜好，尝起来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桌上就两个碗，一碗青菜，还带着锅底的黑灰，还有一碗乘着几片辣椒。

　　徐莲青在给矮凳上的小女孩喂鸡蛋羹，徐莲青喂一口，女孩就乖乖抿住，慢慢吞掉，就算徐莲青她动作快了一点，孩子也会努力咽下去，再次配合地张开口。

　　如果说橙橙是个小太阳自来熟的个性，这个看着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她却像是一抹淡月，和她显得有些疏离。

　　“甜甜真会吃饭。”徐莲青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一边给甜甜擦嘴，一边不好意思地跟安佩解释：“刚去集市上买了点肉回来，你弟那小子不懂事，这碗里都没剩几片了。我给他爸留了一份热在锅里，你要是想吃，就去夹一点吧。”

　　安佩站起来看了看灶头，把锅盖掀起来，锅底的热气挟裹着菜香迎面扑来。

　　竹制成的隔板上面放着小半碗青椒肉丝，青椒约莫是出锅蛮久了，被水蒸气一浸，色泽带着些墨绿。

　　旁边的粗瓷碗里头是四五片香煎豆腐，豆腐切得厚实，不过火候掌握得很不错，外表焦黄，看着弹润，上面点缀着些小葱，更激发出了老豆腐的豆香味。

　　安佩把两碗菜都端出来，她这具身体也约莫劳累了一天，闻到菜香肚子更是咕咕地叫，这菜原本就不多，两人大口大口就着这三个菜吃起来。

　　别说，安母的手艺真不错！

　　菜渐渐见底，安适远的影子也从门口映了进来。

　　他遮挡了大半灯光，看不清脸上神色，灶上的饭菜也因为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话语而变得不香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个小丫头，赔钱货，有什么好吃的？”

　　今天去跟王伟一个小辈低声下气地求他帮忙本来就让心里不爽，结果眼看着事情要谈成了，安佩一掺和反倒激起了旧怨，这下糟了，什么事都谈不成了！

　　一回家还看见小丫头片子碗里还堆了几片肉，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走一边骂：“家里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怎么还好意思这样吃肉？”

　　安佩斜睨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夹菜，把最后一口饭吞下去。

　　好歹是这句身体的父亲，她懒得跟他因为几句话起口舌。

　　安适远板着张脸往灶上走，刚看到安佩和橙橙在那吃得欢，闻着味他肚子也有点饿了！

　　老婆子平常向来会给他留一份菜在锅里热着，好让他打牌回来吃，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揭开盖子一看，就一张竹隔，哪里还有什么炒菜？

　　安适远马上嚷嚷起来：“老婆子、老婆子？我的菜呢？”

　　徐莲青正收拾着烂了的白菜帮子喂鸡，听到安适远气冲冲地质问连忙赶过来听训。

　　看着安适远满脸的不高兴，她声音讷讷的：“小宝喜欢吃青椒炒肉，就多吃了些。佩佩回来就没有什么肉菜了，我想着你跟她差不离回来，就让她去灶上端过来先吃了。”

　　安适远听着是安小宝吃多了点，气倒是消了几分，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多点好！

　　不过还是满心满眼看不惯安佩那冷淡眉眼自顾自吃饭的样子，今天也是，当着外人面落了他面子，什么时候这么不懂事了？

　　安适远继续嚷嚷着：“小宝吃两片肉是应该的，男娃子金贵，将来要去卖力气的！女娃子就不一样了，橙橙这么点大要端什么肉吃？多吃点青菜还能长得水灵些！”

　　安佩本来都不稀得理他，可看他不依不饶的样子，这话着实让她心里升腾起一股火气来！

　　安适远话音刚落，她就把菜碗里给他留的仅剩的几片肉一筷子全夹给了橙橙，把碗一咔嚓放，桌子咯噔一声：“我女儿水灵是天生的，但我看你就是青菜吃少了才长成这个干巴样儿，剩下的这些你都吃了不是正好吗？”

　　她气盛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橙橙瞪大眼睛看着格外不同的妈妈，嘴巴里的肉都差点掉到碗里了。

　　而安适远向来是个欺软怕硬、油滑识时务的人，对这个柔弱的女儿，以前是一直存着几分轻视，不说非打即骂，但也是吆五喝六，哪里有过今天被呛声的情况？

　　“你你你你……”他气得一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看今天安佩的做派，他心里也有点摸不准安佩是什么意思。

　　以前她也是向着安小宝，对这个弟弟的宠爱他当父亲的也是看在眼里的，今天怎么破天荒地维护起她自己的小丫头来了？

　　加上今天在王伟家听到的那些话，安适远心里也打起了鼓：好不容易哄着女儿把钱拿出来，不会真就打算不给她弟弟建房子了吧？

　　那也不对啊，安佩钱花哪去？

　　就两个丫头片子，到时候简简单单就卷铺盖嫁了，存钱干什么？

　　安适远气得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安佩摔了筷子出去了，老婆子又去喂鸡了，他心里鼓捣了半宿，只好自己去碗柜拿了碗盛饭。

　　伸出筷子在菜碗里扒拉扒拉，好家伙，一块肉都没给他留！

　　安适远只好把剩下的白菜汤倒在碗里拌一拌，就着青椒豆腐凑合着吃了。

　　**

　　当天晚上，安佩和橙橙在里屋睡，徐莲青带着甜甜睡在外间，安适远和安小宝呢，就随便找个地方打地铺，夏天地上铺着凉席，比木床还睡得舒服些。

　　安佩当晚又做了个梦。

　　梦里安适远盘算得很美，聘礼也收了，跟王家说好高中一毕业就可以摆酒。

　　可安佩不愿意，她刚拿到高中毕业证，按她的成绩肯定会有大学读，但是安父不让。。

　　王伟是跑了一个老婆的，那女人她也认识，衣服底下不经意露出的地方经常带着些青紫，后来连儿子都不要跑了，七拐八弯才和王伟离成婚。

　　知道这个消息，她跑到村脚荷塘边哭得不能自已，正好碰上了回家处理母亲丧事的穆彦。

　　安佩和穆彦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轰动一时的县状元，现在在一所很好的大学就读。

　　他小时候在村里也过得不好，聋哑的母亲天天去镇上卖菜养活他。

　　穆彦为了省下些学杂费拼命跳级，她呢，没有穆彦那么聪明灵光的脑袋，能按部就班读到高中已经是这小村里了不起的成就了。

　　安佩其实一直偷偷喜欢这个村子里的传奇，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哭着求穆彦带她离开。

　　她没有想过，一个还没有出社会的半大的小子，除了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另外一个姑娘是怎样的艰难。

　　后来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快，她知道自己跟着穆彦跑了，他上学，她在穆彦租的小房子里住着。

　　记忆力的穆彦来去匆匆，就像是一个影子。

　　他拼命奔波在学校与兼职之间，一刻都不得闲。

　　但是她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出来几年都没有回家，于是等穆彦在深市落了脚，她就找机会回了趟家。

　　家里境况并不好，因为觉得自己被骗了钱，王伟带着兄弟几个把他们家东西都搬空了，不能搬的都打砸了。

　　一回到家，连块完整的玻璃都没有。

　　安适远和徐莲青开始做工还钱。

　　安佩一回到家，看到仿佛又老了十岁的母亲和一脸沧桑的父亲，自是把这些年父母遭受的苦楚揽到了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不孝连累了父母。穆彦也二话不说，把攒的钱全部拿出来给了安父安母。

　　看在钱的面子上，安适远还是原谅了安佩，也同意让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安佩发现自己怀了孕，身子重需要人照顾，就干脆留在村里养胎，因为通讯不发达所以跟丈夫联系不多。

　　她又生了个女儿。

　　医生说她伤了身体无法再生育，安佩哭得死去活来，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穆彦，断了他家的香火。

　　安佩干脆就把期待寄托在了弟弟身上，还在安适远的大力鼓动下，把账上这些年的积蓄准备都取出来给弟弟建房子，甚至还四处打听谁家多生了儿子，想要认养。

　　眼看着安佩花光了这几年的积蓄，给赌鬼父亲一次次还账，还供养着不成器的弟弟，现在做梦的安佩简直要吐血。

　　放我起来！这戏码我不想看了！

　　然而画面还在继续：她终于如愿收养了堂姐安兰的儿子当养子——

　　为这个孩子又是掏心掏肺付出了数十年，孩子长大拍拍屁股投进了亲妈的怀抱，给那扒着车门的穷苦女人甩下一段话：“姨母，这些年多谢你帮妈妈照顾我。”

　　车门一关，车内少年冷漠插上耳机，任凭车外的安佩嚎得撕心裂肺。

　　她为了这个孩子到学校赔礼道歉无数次，委屈自己的女儿无数次，受丈夫的冷眼无数次，为的就是证明养他是正确的，养个儿子今后是有用的——

　　终归是一场空。

　　从劳斯莱斯上下来精致贵气的堂姐安兰，她什么话都不必说，轻飘飘的一句谢谢，扔下几万块钱，就可以将这十年的辛苦，十年的培育化为乌有。

　　何安佩看着这跟自己同名的女人做吃力不讨好，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心里就膈应的慌。

　　自己亲生的女儿不爱，倒是拼命对养不熟的侄儿子好，赚的那点工资要不就变成了赔钱给人家的医药费，要么就成了父亲的赌资。

　　哦，还有一栋乡里的小楼，宅基地写的安小宝的名字。

　　这样的蠢事，她做了一件又一件，怎么能不落得如此下场呢？

　　暴雨如注，这世界渐渐变得不再清晰，也模糊了那个安佩的身影。

　　何安佩身体一轻，仿佛有什么正在脱离。

　　她睁开眼。

　　何不由她来扭转这一切？

　　她肯定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