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录》沈清然

7、向阳—温存几许

　　“喂？同学你好，你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楼取下。”

　　“好，谢谢。”

　　我挂断电话，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一点三十二分，迟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

　　即便在心里埋怨，我却早已习惯，外卖迟到而已，又不是没有送到或是被人偷了。

　　我走下楼，正打算在宿舍门口的那堆外卖中找自己的，就听到了一个女生尖锐的喊叫声。

　　“你这外卖迟到了半个小时！我预定的时间是一点钟送到，你眼瞎么？如果什么时间送到都行，那我还点预定干什么？不要了，等差评吧！”

　　那女生的穿着打扮十分时尚，可偏偏这么好的一副皮囊是个挑剔的人儿。

　　我又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的外卖员，那男生个子不高不矮、相貌平平，但一直在谦卑地向女生道歉并解释。

　　“同学，对不起，下雨了路上有点滑，我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才送迟了。要不这样吧，我转账给你当赔偿，就别给差评了……”

　　今天早上一直在下雨，直到现在都没停。

　　路上泥泞，他衣服上也满是半干不干的泥水，估计都来不及换衣服就跑来继续送外卖了。

　　可女生只是嫌弃地用手遮了遮嘴巴，居高临下冷漠地对他说道：“照你这意思饭肯定也翻了啊，不用解释也不用给我转账，送迟就是你的问题。”

　　说完，女生转身就走回了宿舍楼，我隐约还听到她用软糯香甜的声音对手机那边的人抱怨着，“亲爱的，今天真是太晦气了，没吃饭上饭就当我减肥了吧……”

　　这翻脸翻的比书都快。

　　我又看了看那个送外卖的男生，见他情绪低落，正要离开，我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给你。”

　　我拿出随身带的纸巾递给了他，他却愣住了，似乎没明白我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给他递纸巾。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他这才恍然大悟，对我说了声谢谢才接过纸巾擦了擦脸。

　　其实我很想安慰他几句，我知道像他这样的外卖员大多是勤工俭学趁着没课的时候兼职，所以平时点的外卖就算晚点，我也不会投诉差评，大学生课外挣点钱本来就不容易。

　　不过他的运气确实不太好，擦完脸后他就骑车离开了，我也没有多管，找到自己的外卖后就回到了宿舍楼。

　　第二天。

　　一直在犹豫中午吃什么的我，随便点了一家感觉还不错的外卖。

　　看时间估计差不多快到了，正巧也打算下楼去取个快递，我便换了衣服下了楼。

　　刚走到楼梯时，电话响了，是外卖到了。

　　“同学，你的外卖到了，麻烦到楼下取一下。”

　　这声音，是那个男生。

　　我应了声谢谢，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估计过了昨天对我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走到门口时，他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直到看到我向他走来时，他突然笑道：“原来是你的外卖啊，刚刚听到声音我还有点不确定。”

　　我只是点了点头，不过刚接过外卖时，他突然小声对我说了句：“这家的不太好吃，老板还偷工减料，下次尽量别点了。”

　　我有些惊讶，但他只是笑了笑，就向我招了招手继续去送外卖了。

　　他笑时嘴角有酒窝，比起昨天下雨摔倒后的狼狈模样，现在的他笑起来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灿烂。

　　不过告诉我这些，真的没关系么？尽管我的口味并不挑剔，却还是默默记住了店家的名字。

　　我经常点外卖的原因，除了懒，还有选择困难症，难以决定自己吃什么，但点外卖的时候我通常会专注于常吃的几家。

　　“哟，还在偷偷卷呢？背叛组织的家伙，天天学你是能考研还是怎么着啊？”，隔壁上铺还躺在床上的室友突然说着。

　　我不免心烦意乱，她们平日里喜欢出去玩而我常常独处做自己的事情，久而久之就成了个例外，宿舍关系慢慢也变差了。

　　昨天因为拒绝了跟她们出去K歌吃饭，一整天都在刷课，她们嘴上虽什么都没说，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大学或许就是这样，其实我只是临近期中了害怕再不多学多复习，到了期末会挂科。

　　她们并不是害怕自己会挂科，只是见不得别人学习自己却在摆烂，见到了总要说你在内卷之类的话膈应一下。

　　我熟视无睹，默默在纸条上写着：我最舍不得的，是这世间好风光。我为明日而来，何必为昨日所束。

　　大学的同学最是感情淡薄的，我当然也没盼望着和别的宿舍那样处的关系和睦，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不必被她们扰了心情。

　　刚写完纸条，手机屏幕亮起，是外卖来了。

　　“同学，你的外卖，麻烦……”

　　“老板家换外卖员了吗？”

　　他顿时察觉，不好意思地回复道：“这家外卖原本是我室友送的，他不干了我就来配送了。”

　　我已经拿着手机走出了宿舍，他继续说着，“看来咱们有点缘分，这都能碰到。不过这一家的饭确实挺好吃的，我之前也经常点。”

　　我看了眼时间，打趣地说道：“这一单晚点五分钟。”

　　“啊？咳……是这样吗？”

　　原本只是框他一下，不过他语气不肯定似乎真的以为自己又送迟了。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不给差评吗？嗯……温同学？下次我保证准时准点送到！”

　　他看着外卖单上的名字说着，而我也已经走到了宿舍楼门口。

　　看着他有些着急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而他明显也察觉到自己被骗了。

　　“温同学，骗人可不厚道。”

　　他无奈地向我递来了外卖，看样子被点差评的事已经让他害怕了。

　　我心里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在被那个女生差评投诉之后他还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不好意思，那我给你点五星好评吧。”

　　我一边说着，将自己刚刚顺带拿下来的那张写着字的纸条递给了他。

　　这句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大概也有激励作用，人总要忘记那些苦恼的事情才能让自己保持快乐。

　　他愣了一下，才有些迟钝地说了句谢谢。

　　因为经常点那家店的缘故，我一周大概能遇见他两三次。

　　久而久之，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向简。

　　他读大三，课余时间比较多，再加上想赚点额外的生活费，所以经常做些勤工俭学的事，甚至还在周末当值图书馆的借书管理员。

　　我周末一向是宅在宿舍的，自然没有见过他。

　　这周末原本想在宿舍写作业，可室友们要打麻将玩扑克牌，我嫌吵就背着书包打算去图书馆了。

　　我来的时间还算早，果然看到他在图书馆当借书管理员。只是他正在低头写作业，似乎没有察觉到我。

　　我并不想打扰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安安静静地刷了卡上楼走上了自习室。

　　不知不觉，也快到了闭馆的时间。

　　我一时心血来潮，翻了两本专业书打算借回去看看。

　　他看到是我借书时，有些意外。

　　“我都没注意到你来了。”

　　“你当时正在写作业。”我说。

　　他一边扫着书，一边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吧？”

　　这问题，不对劲。

　　“怎么，向学长要请我吃饭啊？”我开玩笑地问道。

　　他却点了点头，“嗯，正好我也没吃，你照顾老板的生意经常点他家的饭给我增加跑单量还给我五星好评，就当是我代老板请你一顿怎么样？”

　　我正想拒绝，他又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来了，当时看你脸色不好，我没敢跟你打招呼。”

　　他从书里抽出了那张我写的纸条，“我猜纸条的主人现在比我更需要看到这两句话，所以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我没想到我那心烦意乱的表情竟会被他捕捉到。

　　的确，写作业的时候我也一直在胡思乱想，不过我为明日而来，何必为昨日所束？

　　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我跟着他来到了那家饭店。说起来，我虽然常常点外卖，还真是第一次线下来到这家店。

　　再之后，我们渐渐像是顺理成章地成为朋友了。

　　我还是会点那家的外卖，只不过他不再用虚拟号码拨通，我们彼此都用自己真实的号码联系。

　　他了解我一贯的口味，偶尔也为我推荐或避雷一些其他店的外卖。

　　而周末我也不再呆在宿舍无所事事，而是泡在了图书馆。有时候我会坐在离他最近的角落看书，有时候则会去其他楼层的自习室写作业。

　　直到有一天下楼取外卖时，我和他闲聊了几句，室友刚巧也下楼取外卖，一边看了我们几眼，一边嗤笑道：“难怪现在周末都不回宿舍了，原来是偷偷谈恋爱交男友了啊，还整个外卖员，是不是平时外卖都吃人家的？”

　　我有些恼火，正要反驳的时候向简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吴女士，你的外卖。”

　　他提着另一袋外卖示意她，倒让她突然陷入了尴尬。

　　室友走上前瞪了他一眼，就恶狠狠地接过外卖上楼了。

　　“虽然我觉得和这种人没必要解释，但如果她们的误解会对你造成困扰，我还是跟她们说清楚吧？”

　　我摇了摇头。

　　“确实没必要。”

　　我早就习惯了，反正如何解释她们都只会相信自己所认为的是正确的。

　　我偶尔也会将烦心的宿舍关系说给向简听，他也一向会保持着微笑告诉我不必在意，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那时候我也觉得，向简只是朋友，是大我一届的学长而已。

　　关系越来越熟之后，我也学着他去勤工俭学赚点零花钱。

　　记得很清楚，他在我生日的那一天给我送饭时顺带还送了一束雏菊花束。

　　“活动吗？这花是今天下单的每一个客人都有，还是……”

　　话还未说完，他露出一贯的笑容对我说道：“独你一份，生日快乐。”

　　突然觉得心跳骤快，这样的小惊喜是我意料之外的，我似乎不曾告诉过他，我的生日在哪一天。

　　他说自己还有其他订单，为了不让他又因为送迟而得到差评，我道过谢后就让他赶紧离开了。

　　也不知当时抱着什么心理，我鬼使神差地去网上搜了雏菊的花语。

　　生日可以送很多东西，也可以送很多鲜艳漂亮的花，可为什么偏偏他送给我的是雏菊？

　　雏菊的花语，这样写着：深藏在心底的爱。

　　我思考过，我和向简学长的相识只是个巧合。

　　有一半的人认为男女之间不存在完全纯洁的友谊，当初将室友的话当做不以为然，如今我却不得不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对他心动了？

　　他体贴入微、认真负责，总在我身处逆境的时候鼓励我重拾信心，又或者到了学期中和学期末的时候跟我一起学习，帮我解决遇到的各种难题。

　　我说不出那种逐渐发生改变的感觉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直到最后我也不曾说破，依旧和他保持着从前的关系与相处方式。

　　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至少要把它深藏心底，我这样想着。

　　直到来送外卖的人，再也不是他。

　　那段时间我联系不上他，也没在图书馆见过他，他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在乎和他相处的每一天、见过的每一次面。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时隔一周后，我照旧来到楼下取外卖，电话里的声音不是他，可站在楼下拿着外卖的人依然是身穿格子衫的他。

　　“好久不见。”

　　我喉头一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迟了。”

　　是指外卖送达的时间，也是指他现在才出现。

　　他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抱歉，最近我正在忙着找工作，一直没顾上跟你打个招呼，这不是最近才刚稳定下来。”

　　差点就忘了，他已经大四了，是时候要去实习了。

　　“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我以后不会来送外卖也不会去当借书管理员了，估计回学校也没几次了。”

　　我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应该的，他要去实习，要去干正式的工作，要离开学校毕业了。

　　说不出心中那种莫名的失落感，他见我许久不说话，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最舍不得的，是这世间好风光。我为明日而来，何必为昨日所束。即使我要毕业离开了，你也要记得，别太在乎他人的眼光，要活在当下，快乐度过每一天。”

　　“谢谢。”

　　我不知道我在感谢他，还是感谢曾经将这两句话送给他的自己。

　　我们一直如此，彼此鼓励前行，这才打败了生活中的一切不愉快。

　　后来我才知道，雏菊的另一层含义，是纯洁的美。

　　朋友已过，恋人未满。

　　梦醒了，我终于明白他原来不曾存在过我的世界，是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平淡生活，忘却烦忧琐事，保持开心快乐。

　　温存几许，向阳而生。

　　哪怕在最需要的时候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我们也要好好去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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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写的一篇莫名其妙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