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白小也

27、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回到病房外已经快凌晨两点。

　　顾赫平又去走廊尽头的窗口望了会夜色，这才坐回病房外的椅子上，抱臂靠着墙打盹。

　　再醒来，是被衣兜里的手机振醒。

　　顾赫平一下子睁开眼，盯着对面白墙怔神一会，终于清醒。

　　来电显示温师傅，他才意识到这会已是他昨晚与温师傅约好的时间。

　　接通电话，耳畔传来温师傅的声音，告知自己已在楼下停车场等待。

　　“好，知道了。”
　　顾赫平应了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

　　挂断电话，他揉着僵直的后腰起身，轻轻推开病房门，往里看了眼。

　　方知语仍在熟睡。

　　他没再进去，将门重新拉上后，就阔步往电梯走去。

　　深冬清晨的五点多，天色依然浓黑。

　　顾赫平坐进车内，闭眼托着额头，长指轻揉太阳穴。

　　温师傅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询问：“顾总，是先回一趟云熙湾，还是直接去公司。”

　　顾赫平没有睁眼，仰头靠在椅背上，声音透着淡淡倦意：“去公司。”

　　温师傅低低应了声好，踩下油门。

　　到了昊坤总部大楼，顾赫平就直奔办公室。

　　走进休息间，他从衣柜挑了一身换洗衣物，洗漱完出来，再给自己做了杯美式，便在咖啡中恢复精神，准备等会的会议了。

　　日出日落，日落月升。
　　等他忙完，已是皓月当空。

　　顾赫平坐在办公桌后，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刚好八点一刻。

　　他关机起身，有心想去医院看看方知语，可上车之后，又觉得自己今晚再去看她，未免显得过于频繁。落在方知语眼里，也不知她会如何评价。

　　这么一想，顾赫平就改变主意，对前面的温师傅说：“回云熙湾。”

　　“好的，顾总。”

　　就这么掐着日子过了两天，到方知语出院前一晚，顾赫平才再次出现在病房。

　　他叩门进去时，方知语正抱着电脑坐在桌边，神色正肃，应该是在工作。

　　抬头发现是他，方知语心中惊喜参半，却下意识控制着脸上神情，只作怔楞：“你怎么过来了？”

　　顾赫平浓眉轻抬。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表情只有意外，原本他想说来看看你，到这会却莫名其妙说不出口了。

　　顾赫平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微微仰头，去看墙上的钟，不咸不淡开口：“我耳机不见了，可能是落在了这，就过来找找。”

　　方知语心头些微的喜气褪去。

　　她左右四顾：“这两天保洁打扫时没说捡到什么耳机。”
　　她又看回顾赫平，“要不你自己再看看？”

　　顾赫平嗯了声，随便往床头走了几步，视线装模作样地一扫，便折回往桌边走：“没找到。”

　　方知语问他：“耳机壳什么颜色，明天我出院收拾东西时，再帮你留意一下。”

　　顾赫平随意诌了句：“白色。”
　　说完，怕她真的上心帮他找莫须有的耳机，又道，“算了，病房就这么点地方，找不到那就说明不是掉在这。”

　　方知语觉得这人今天似乎稀奇古怪，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他人高腿长，就这么笔挺站在她跟前，顶灯的光线好像都被他挡去了一部分。

　　想了想，她还是关照道：“你……要不要坐会？”

　　顾赫平垂眸睨她两秒，这才在圆桌边，她右手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视线不小心扫到她电脑屏幕，似乎是邮箱界面。

　　他忙避嫌移开目光，看向她双眼，说：“都把工作搬到医院了？”

　　方知语嗯了声，莫名觉得自己在他目光下不自在极了，便又看回电脑，随便点开一封未读邮件，囫囵地看着，说：“工作可不会因为我住院暂停。”

　　顾赫平瞧见她耳后的纱布，心口微揪，说：“但是该适当放过自己。”

　　方知语瞥他：“换了是你，你会把工作丢到一边？”

　　话音未落，她却怔住了，心脏莫名停了一拍。

　　她很难详细描述顾赫平这一刻的眼神，像细雨中的远山，雾蒙蒙隔着一层，可那水墨般的起伏却还是绵延进她心里，叫她心口也湿漉漉起来。

　　顾赫平似反应过来，垂了垂眼睑。那些湿漉漉的远山雨雾，也就从方知语心底消失了。

　　两人都刻意地不再看对方。

　　方知语若无其事说下去：“而且到了这份上，也不是放不放过自己的问题。”

　　顾赫平一顿，无话可说。片刻，又无奈笑了笑。

　　确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耳畔只有方知语嗒嗒敲键盘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咕噜——”一声，打破宁静。

　　方知语抬头看向身侧男人。

　　顾赫平垂眸瞧眼自己胃部，右手虚搭上去，脸色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

　　方知语了然，问他：“没吃晚饭？”

　　顾赫平说：“事情太多，忘了。”

　　方知语下意识带了几分责怪：“这都八点半了……胃不好还时不时地三餐不继，等哪天你吃药比吃饭都勤就舒服了。”

　　说完一顿，恍觉自己这话虽是指责，但反倒多了几分亲密。

　　她无由不敢看顾赫平神色，只垂着眼在桌上一个塑料袋里翻找，终于给她找出一包趣多多。

　　她没抬眼，只将饼干推过去：“垫垫吧。”

　　顾赫平却始终瞧着她，这会嘴角不自觉勾了笑意，接过饼干，又问：“软的硬的？”
　　不等方知语回答，他已经在包装上找到答案，又将饼干推回去，“我只吃软的。”

　　方知语一噎，扭头看向他，有被气到。

　　一句“那你就饿着吧”差点脱口而出，可也是这时，她脑中忽然闪过受伤那晚，徘徊在她耳边那一声声担忧焦灼的呼唤。

　　方知语抿了抿唇，心中无声一叹，说：“那你想吃什么，给你点外卖，还是你自己回家吃？”

　　顾赫平说：“点外卖吧，开车回家也得一个小时。”

　　方知语大概是被他此刻温良的模样迷昏了头脑，也是没想到他现在出去，路上餐厅都还开着门，随便进一家都能吃。

　　想到他有健身的习惯，她拿出手机给他点了一份还算健康的轻食。

　　等餐的功夫，顾赫平想起些什么，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下一秒，方知语微信上就跳出未读消息。

　　见屏幕上显示的小头像是他，她疑惑朝他看了眼。

　　顾赫平用下巴点了点她手机，说：“给你转了一个微信名片，是前年在昊坤昌衢工厂做过的一个车间管理，职业素养工作能力都还不错。可惜去年他老婆乳腺癌，他为了照顾老婆手术和术后恢复，暂时离职。原本想今年再回来，但工厂那边一直没能腾出空位。”

　　方知语愣了愣，依旧满脸不解。

　　顾赫平平声道：“昌衢人工开销虽然低，但那边做生意的风气其实不太好，这也是为什么昊坤在昌衢分公司和工厂的监察力度远高于其他地区。”

　　方知语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让我找这个人帮我驻场，监督我在昌衢工厂的订单生产？”

　　顾赫平靠着椅背，翘起长腿，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

　　他看向方知语，说：“有个当地人做你的心腹，帮你跟那边沟通，远比你就这么隔空对接，或者从宁城派人过去靠谱。”

　　方知语说：“我怎么确定他不会暗中偏帮那边工厂，毕竟他也是当地人。”

　　顾赫平道：“他目前在给一些散客做QC，收入并不稳定。这种人最知道信誉的重要性，也最懂什么该放什么该抓。”
　　又道，“而且你应该清楚，有些事其实没办法避免，但能保证底线是维护你这边的利益就好。”

　　方知语明白他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顾赫平看她一会，又坦诚道：“当然，如果你对我也有戒心，也可以不用我给你找的人。”

　　方知语望向他，默了默，才说：“不会。”

　　顾赫平眉梢轻挑了那么一下，没有说话，嘴角却勾起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方知语缓声道：“只是我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转性。”

　　顾赫平微微仰头，去看天花板的墙角，带几分戏谑：“既然无法阻止，我又何必继续当个恶人？无论将来怎样，当前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
　　话落，他又看回方知语，神色和语气都正经了些，“好好干，实现你的宏图大业之前，千万别先把我一起带沟里了。”

　　他说完，便一瞬不瞬地望住方知语，眸光深奥，脸上些微的笑意渐渐收敛，表情更显得郑重起来。

　　方知语起先还与他对视，慢慢地，在他的目光中，她心口无由一下一下，跳得愈来愈烈。

　　片晌，她别了一下头。

　　顾赫平也似回神，稍稍侧了侧脸。

　　正好方知语电话在这时响起，是外卖员打来告知餐食已放在外面护士站。

　　方知语挂断电话问顾赫平：“你自己去拿还是我帮你？”

　　顾赫平已经起身：“你好好坐着吧，一个伤员。”

　　说话间，他已经出了门。

　　方知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外，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

　　不多时，顾赫平拿回外卖，拆开吃了起来。

　　中间他又想到些什么，问一旁回完邮件，正收电脑的方知语：“你受伤那个晚上，当时你在楼下一边喊我名字一边往回跑，是觉得……”
　　他不由顿住，叉子也停在了一块切成条的牛排上，目光跟着落在那，抿了抿唇才若无其事说下去，“是觉得我一定会挡在你前面保护你，对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有些低，带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求证意味。

　　方知语刚好拉上电脑包，闻言心头一跳，一时也忘了把电脑放回去，就这么捧在腿上。

　　其实当时她根本没有多想，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喊他名字求救。

　　可当下再回忆，当时喊他名字，除了求救，多少也是一种确信，正如他所说，知道他一定会挡在她前面。这种确信能给当时慌乱的她壮胆。

　　但说不上什么心态，她只告诉顾赫平：“是啊，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就算不是你，是别人，我也会喊ta帮忙的。”

　　顾赫平一时无声，不知是他问得不对，还是她答得不对。

　　总之，她这话听上去找不出错处，却足以叫他心头一阵郁结。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他沉出口气，索性不再说话，继续吃自己的晚餐。
　　省得再聊下去，他的胃口都要被她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