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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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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方知语没让刘希儿和赵楚珩久留,更没同意他们留下来陪夜。聊完怎么处理刘希儿父母的事后,她就叫他们赶紧各回各家了。
自己这个情况肯定要在医院留几天,工厂那边的现场管理全都要由他们俩顶上,她不能让他们把精力浪费在她这里。
听见里头告别,有脚步声往门边走来,顾赫平连忙起身,阔步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消防门后。
等赵楚珩和刘希儿低低的交谈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他才从消防门后出来,又去走廊尽头的窗口站了几分钟,这才走回去,轻轻叩响了病房门。
里头传出方知语不轻不重的一声“进”。
顾赫平推门进去,她正捧着手机,皱眉慢吞吞打字。
抬眼看见是他,方知语不由诧异:“你还没回去?”
顾赫平不答,只说:“还在聊天?”
方知语说:“回邮件。”
顾赫平眼神不是很赞同:“你该好好休息。”
方知语似是觉得不解,睁着一双大眼上下打量他:“那你还敲门进来?”
顾赫平一噎,默了一会,他才低声辩解:“我是看你房间灯还亮着。”
也不知是不是难得看见他吃瘪的模样,方知语没忍住弯起嘴角,说道:“一路从救护车上过来我就没醒过,这都睡多久了,现在一点都不困。”
顾赫平颇觉好笑:“那会跟睡着能一样么?”
方知语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有什么不一样?”
顾赫平顿了片刻,呵笑出声,懒得再跟她辩论晕倒跟睡觉是不是同一件事。
反正她眼下也没睡意,他便重新在她床边椅子上坐下来,用下巴点了点她捧着的手机:“回完了吗?”
方知语哦了声,说:“还差一点。”
顾赫平点点头:“那你先写邮件。”
方知语便也不跟他客气,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了。
等她终于退出邮箱页面,把手机合上,顾赫平才再度开口:“我问过医生,大概是住院四天。你的伤口给了止痛药,应该能管二十四小时,明天护士会按时过来给消炎和止痛。”
方知语有些意外他的事无巨细。
印象中,她有一年冬天急性阑尾炎,自己打了120。结果被担架抬上救护车时,隔壁顾赫平听到了动静,跟着她上了救护车。
虽然当时手术同意书是他帮忙签的,手术时他也一直在外面等候,甚至到她被送回病房,他都一路陪着,但他当时态度可不像现在这么好。
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等她有力气说话了,问了他一句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还被他凶巴巴反问:“现在想起我了?”
搞得她又气又怕,直到正式出院,也没再敢问他一句自己病情相关的话。
约莫是她半晌不吱声,顾赫平抬手在她眼前一晃:“发什么呆,缝针的麻药劲还没过?”
方知语凝眸看向他的脸,就这么定定看了几秒,而后垂眼摇了摇头。
顾赫平静静望她一会,忽又想起些什么,问她:“受伤的事不通知家人么?”
方知语下意识说:“我妈胆子小,经不起事,通知她反倒麻烦。”
顾赫平微微颔首,继续看着她,以为她还有话讲。
而方知语讲完之后过了会,才留意到顾赫平似乎还在等她说下去,不由抬眸疑惑对上他的视线。
顾赫平这才缓声开口:“你先生那边……”
方知语心里咯噔一下,视线飘移,忙打补丁:“哦,我刚刚给他发过信息了。”
顾赫平目光停在她脸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继续问道:“他没给你回个电话?”
“哦,回了,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回了。”
方知语一直没去看他,语速略快,嘴角弧度僵硬。
顾赫平眉心微蹙,心头的不对劲感愈演愈烈。
默了片刻,他又问方知语:“那他能过来看你么?”
方知语大脑顿时发出警报,怕说“会来看望”,顾赫平会接着问什么时候来。万一他心血来潮,要赶在她“先生”在的时候,也过来探望,那就暴雷了。
方知语强令自己冷静,扯出个从容笑意,望向顾赫平,平静说道:“他那边很难请假,等他能出来,我的伤估计都好了。”
顾赫平疑惑:“他这么忙,你们怎么恋爱结婚的?”
方知语怕说得多破绽越多,只说:“朋友介绍。”
又似强调,“他人很好的。”
顾赫平一时无声,只静静与她对视。
他眸光锐利,像能看透一切。
方知语心里不由打起鼓,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用力攥了两下病号服的衣角。
片晌,她强自镇定地转移话题:“很晚了,你还不走么?我有点困了。”
顾赫平这才抬起腕表看了眼,已经快到十二点。
他将手搭回腿面,点点头:“就走了。”
又关心道,“你确定不用人陪?”
或许是受伤导致情绪也变得脆弱敏感,方知语无由被他后半句话击中心脏最柔软处。
她鼻头一酸,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都多大了,而且护士就在外面,有事揿铃就好。”
顾赫平又点了点头,单手无意识地在腿面上搓了几下,这才缓缓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
“好。”
方知语目送他转身往门口走。
就在他单手搭上门把,要将门拉开时,她大脑忽地被一阵冲动占据。
“等等。”
顾赫平脚步尚未停稳,人已经朝她转过去:“还有事?”
他那边离床头唯一的光源有点远了,人便拢在了暗影中,像极了一副有着明暗分布的剪纸艺术品,颀长而优雅。
方知语被子里的手轻轻攥拳,垂眼没去看他的脸,只低声说:“你……跟陆总还好吗?”
顾赫平一怔,不知她怎么突然提起陆晚亭。
但下一刻,他又油生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窃喜——或许她提及陆晚亭的心情,跟他向她试探她先生的心情一样。
可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方知语这人心高气傲,又怎么会令自己沦落到他猜想的那种境地。
原本晚上在她办公室时,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告知自己与陆晚亭间的真实关系,可那个契机一旦过去就很难再找回来。
当下更是。
他不可能在她极力维护她先生形象后,还凑上去坦白自己科隆机场那日,因时隔多年见到她,被各种他自己都无法具述的复杂心情牵制,所以撒下了这么个谎话。
思忖片刻,顾赫平只说:“还行。”
方知语默了默,又试探着问:“她一直在国外?”
顾赫平点点头,嗯了声。
方知语双唇翕张,犹豫着抬头看回他。
然而,就这么与他对视一会,她最终仍是没勇气说出那晚自己所见。
不止是“朋友”的另一半出轨,要不要告诉的问题,更是她突然想到,这事似乎由谁来说,都比由她来说合适。
无论是否真的问心有愧,她总觉得若由她告诉顾赫平,就很容易让自己担上别有用心的罪名。
方知语轻轻点了几下头:“那挺好的。”
顾赫平皱了皱眉,明显感觉她欲言又止。
“没有别的要说的?”
他问了句,自己也说不上是疑问还是追问。
方知语说:“没有。”
“好。”顾赫平默了一秒,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方知语嗯了声,这才真正跟他道了再见。
顾赫平开门出去,从外面阖上门,却没有真的离去。
早在刚才甜品站时,他便已经决定今晚留在医院——方知语肯定不愿意让他陪夜,但一想到要留她一个人在病房,他心口便觉空荡荡的。
顾赫平在外面找了张椅子坐下,双臂环胸,脑袋微微后仰,抵着墙壁。
大概是那杯咖啡起了作用,他闭着眼睛却没困意,脑中不断回闪刚才方知语提及先生时的模样。
他心知自己不该卑鄙揣测她与她先生的感情,但有些事一旦有了苗头就很难控制。
朋友介绍、异地、难以见面。
婚恋关系中最艰难的情况,她起码占了两个。
顾赫平抬手搓了搓额头,心中竟有那么一瞬,在希冀她刚才突然提到陆晚亭,是某种意义上的“求救”,是她困囿于一段不堪的婚姻关系,在抓住一根浮木,一根救命稻草——寻求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安慰也好,单纯的一次试探也罢。
但理智告诉他,这些都不可能。
方知语从来不是个会放任自己陷入无助,等待救援的人。她永远都会自救。
顾赫平沉出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思虑过重,他这会虽然还是不困,但身体倒有些累了。
睁眼看了眼腕表,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他起身走到病房门外,里头灯已经灭了,不知她睡着没有。
顾赫平在门口踟蹰一阵,最终走去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双臂微张,两手撑着窗框,垂头望向楼下白色路灯漫射中的绿化带。
过了会,他又从窗前折回,斜倚着走廊墙壁,打开手机处理工作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又是近一个小时过去,顾赫平总算收起手机,抻了抻懒腰,蹑手蹑脚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内黢黑一片,唯有未关严的百叶窗间洒进冰冷月光,在床边的地板上留下几道淡淡光影。
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方知语绵长均匀的轻微呼吸声。
顾赫平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他走到床边,就这么近乎痴迷地看着方知语的睡颜。
怕压到伤口,她朝左侧躺着,右颊黏了一缕发丝,发梢已垂进嘴角。
顾赫平下意识伸手,想要为她勾开这缕头发,却在将将碰到她时,蓦然顿住。
终究担心吵醒她,他默默收回手,继续站在床边望了她一会,这才小心翼翼转身出去,轻轻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