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必须死3]式神妖鬼录》游小婉

8、柒 人轻情重衣流黄（三）

　　“一次任务中我只会来救你一次，最危急的一次，你要是再适应不来精英小队这种快节奏数量大的任务，趁早离开云之国。”兮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怀中抱着长刀，冷眼瞧着正在向绫羽手腕上细心缠着绷带的苍牙，忍不住咬住嘴唇偏过了头，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吞回了肚子里。
　　“……也省的让殿下担心。”
　　裹好了伤的绫羽抬头对上兮兰阴沉的目光，没心没肺地绽开一个笑脸：“多谢兮兰姐！下次我肯定会多加小心的！”
　　“……完全没听进去……”兮兰咬了咬牙，将肺部的空气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可救药的眼神狠狠瞪了绫羽一眼，然后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一旁苍牙陪着笑，一边帮赤鬼上药，一边讨好地对兮兰说：“给兮兰姑娘添麻烦了，下次我和赤鬼一定会保护好小师妹的。”
　　“呵，年少轻狂，别到时候谁都护不住。”兮兰没领他的情，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翻了个白眼，召来纸鹤转身离开。
　　一个初出茅庐的花妖，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苍牙和赤鬼两人从前执行任务倒是还不赖，男孩子也不怕那点伤，只是纸身的花妖比人类还要脆弱许多，两人又想分神护着绫羽，因而才多次将自己陷在不利的境地——也幸好有兮兰在。
　　自打绫羽加入了云之国的精英小队，苍牙的队伍几乎就变成了四个人，兮兰几乎由保镖变成了主力，苍牙也曾想说有他们就够了，可是每次对上兮兰的冷面，他总会觉得不好开口。
　　事实证明，三个人的组合还是生疏，没有兮兰在的时候任务推进十分艰难。苍牙和赤鬼本就堪堪与鬼族实力持平，绫羽虽然实力不错，可身体着实太过脆弱，需要两个男孩的护佑，这样一来他们便会落于下风。
　　那日兮兰服侍伊鹤来得迟了些，三人打得艰难，任务险些失败。当兮兰赶到现场，只感受到微弱的妖力波动往樱之谷方向窜去，半空中晃晃悠悠飘落一小片人形的破破烂烂的纸片。
　　“是我没用……我……”苍牙跪在地上，捧着那张纸片。一旁的赤鬼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别太自责，毕竟分到我们这边的鬼族不知为什么总会特别多……况且小师妹也说过了，她只要回去樱树上将元神修养好了就全好了……啊兮兰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兮兰沉默地盯着赤鬼看了一阵，思量着说道：“去找阴阳师吧，绫羽是他的式神，他会有办法的。”
　　兮兰转身刚要离开，却又顿住了脚步。她微微侧过头，斜睨着赤鬼：“你们两个也还是小心些，鬼族怕是会越来越多，毕竟……罢了，随你们吧。”

　　众人从阴阳师那得知契约并未受损，绫羽只是需要修养后便都安下了心。唯有兮兰固执地躬身向伊鹤行礼：“兮兰保护不周，请殿下责罚。”
　　“我罚你做什么，你又无错。”伊鹤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展臂更衣，兮兰也连忙起身服侍伊鹤穿衣。
　　“原想着再和她见一面，聊一聊指点她妹妹的事情……不过既然她还要修养那么久……罢了，兮兰，替我把衣服给她吧？”
　　灰色衣袂随着动作的幅度翩然翻飞，顺滑的长发从雪白的肩头散落，红丝带作为腰封，长发用红线束起，另一端缠上了兮兰的小指，勒得她生疼，扯了半天才堪堪解下。
　　淡黄的衣袍被折叠整齐，交到了兮兰手里，兮兰惶然地抱紧了衣服，长跪躬身道：“请殿下责罚！”
　　“怎么就非要我罚你……我又几时罚过你……”伊鹤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身而起，兮兰仰着脸，目光追随着伊鹤游移，只是坚定地重复着那句话，似乎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罚我吧。
　　狠狠罚我吧，殿下，狠到让我恨你，再不愿想起你。
　　末了，微凉柔软的指尖轻轻点在兮兰额头，伊鹤的声音有些颤抖：“那这次就罚你……再也见不到我吧……”
　　捧着淡黄的衣袍的手猛地收紧，名贵的布料被捏出了褶皱，兮兰呼吸急促，刚想要站起身，却被轻压在唇角的那一点温暖止住了动作。
　　鸟类的凤眼登时睁得浑圆，墨蓝色的瞳孔翻涌着深海的波涛，情绪海啸般汹涌，羽毛温软的触感混杂着冰凉液体的咸涩，转瞬即逝却也热烈痴缠。
　　飞鸟与海接吻。
　　拇指摩挲过唇角，食指指尖从耳侧滑落到下颌，最后连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温暖也渐行渐远。
　　“衣服给了绫羽……这便是……最后送你的礼物了……”
　　兮兰愣愣地仰着头，任由泪水沿着被伊鹤摩挲过的轨迹缓缓滑落到嘴里。
　　她记得那感受。
　　她会永远记住那感受。
　　她曾在三百年前剿灭鬼族的战役中，与伊鹤同乘通灵纸鹤那一行程中，坐在伊鹤身后，环着她的腰，偷吻过她的侧颈。
　　不愧是伊鹤殿下，兮兰心想着，这样的惩罚大抵是最狠的。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兮兰将那身衣服置于樱花树下，不日便离开了和之国。
　　没过几日，阴阳师的契约便有了动静，而他新剪的纸人却没被元神吸引至樱之谷。不过按照契约的感受，绫羽已经醒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皱了皱眉，翻看着自己的妖鬼录，有关樱花妖的文字闪着光，正以缓慢的速度镌刻着樱花的历史。
　　而鸟妖的历史已经基本写完了，也没有妖力驱动着去更新文字。
　　“阴阳师大人——”
　　阴阳师手一抖，险些将茶洒在了本子上。他做了一次深呼吸，面无表情地把目光投向门口，看向那个欢脱的身影。
　　阴阳师瞥了一眼蹦蹦跳跳进来向他报喜、衣服明显不是妖力幻化出的绫羽，无意识地将手中的名册掩了掩。
　　承载着记忆的元神碎片幻化成的晦涩难懂的文字附着在牛皮纸编订的本子上，光芒逐渐黯淡。
　　“大人，鹤姐来过你这儿了吗，看妖力残留这衣服应该是她送我的，我得好好向她道个谢呢。”绫羽抬起手臂原地转个了圈，她揉了揉淡黄的衣袍上缀着绒球的流苏，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开心，“今天有一只鸟妖不知道为什么自杀在了我的花枝上，我得了心头血塑成了妖身，还吸收了它的全副妖力……不然我还不能恢复得这样快呢！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到鹤姐啦，这要向她报个喜才是。对了，我得了鸟妖的心头血，是不是以后也要称鹤姐一声大人啦。”
　　阴阳师看着她眉眼间的欢喜，还是淡淡地垂下了眼睑：“伊鹤大人去海外修炼了，和之国灵气终究是稀薄，可能也不打算回来了。我这几日也并未见过她，她给你了留了衣服，想来是祝你早日塑成妖身，和……道别吧。”
　　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半个时辰前隼白紧抿着双唇锁着眉头的脸，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轻点在粗糙发黄的牛皮纸上，摸索过符文一样的文字。
　　那文字猛地闪了一道明亮的白光，又继续黯淡下去，仿佛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这感觉……断了？”
　　“断了。”
　　元神碎片彻底剥离母体神魂，没有生命，没有妖力，只是带着种族的记忆印刻于名录上，就如同被套上了枷锁，挫骨扬灰，再无来世。
　　“……也罢。”隼白转身离开时声音淡漠，听起来无悲无喜。
　　“隼白大人旧日组建鹰组织，赐座下四天王名号……”
　　“呵，”阴阳师语气踟躇，却被隼白无可奈何的轻笑打断，“四天王……早就没有四天王了……”
　　回过神来一抬眼，却看见了绫羽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不过那失落也是转瞬即逝，樱花妖很快就凑上前来，歪头看着阴阳师怀中的牛皮纸本：“大人，这是什么呀？”
　　“式神录。”阴阳师想着绫羽反正也看不懂这些特定的文字，索性大大方方摊开了本子，“以后你的传记也会被我编进来的……你刚刚说那鸟妖是自杀在了你的枝头？”
　　“是啊……也不知道这妖都是什么毛病，活的好好的突然来寻死……不过它的叫声是真的好听，甚至比从前来我枝头饮蜜时唱得更好！”
　　“是嘛……”阴阳师垂首看着膝头的本子，文字的光芒已经变得星星点点，有些像特制的笔墨写出来的效果，“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传说有这样一种鸟儿，它的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着自己中意的荆棘或树枝，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歌喉。和着血和泪放声歌唱，唱出来的声音使人间所有的声音都黯然失色。一曲终了，气结命陨，以身殉歌。
　　“因为它深知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
　　“此鸟名为，荆棘鸟。”
　　荆棘鸟，妖界鸟之一族天生的王者，血脉中传承的贵族，长风的后裔，自由的象征。
　　式神录上，那文字的光芒蓦地闪了一下，悄无声息地飘起，像蒲公英一样柔柔地落在了绫羽缀着绒球的流苏上，粼粼地闪着光。
　　那光芒进入流苏后，牛皮纸上的文字彻底陷入了沉寂，黯淡地贴伏在纸面上，就如同干涸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