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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家中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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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辛夷年逾四十,由于修行,外表比实际年龄年轻稍许,但不管怎么看,那也是个留着美髯,皮肤黝黑的汉子,程若木被这样的李辛夷一脸春色,不是羞涩地看着,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程若木人也不瘫了,坐直了身子,神色“慈和”地应和:“李师侄,以咱们的交情,有话直说便是。”
李辛夷果然直说:“我需要上品阴阳吉石炼药,之前贴出去的布告一直没人理。”顿了顿,李辛夷有些委屈地补充道,“三个多月了。”阴阳吉石是一种富有灵力的植物种子,种子是双生的两个圆球,其中一个外皮是似玉石的白色,质坚,果肉则是黑色,黑中有白色的网状纹理,另一个正好相反,纹理越密越清晰,阴阳吉石的品质越高,其中富含的灵力和药力就愈浓郁纯粹。
学道弟子一般都很穷,这种穷不仅仅是指金银家资,更是与修行相关的资源。比方说,素问长老的几个嫡传弟子,若想要上品的阴阳吉石这种难得又不是极其难得的药材,就算摇光峰的库房没有,以他们的能力,自去寻找也相对便宜很多,或者和灵山派这种专修丹术的门派换取也可。
但对于李辛夷这种“贫困户”,以物易物就别想了,他倒是贴出了布告,想看看有没有同门外出时可以顺道帮他找到阴阳吉石,可惜,他出的价钱明显不具备竞争力。
李辛夷的情况程若木倒是了解,就有些疑惑:“我们帮你取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突然大方了?”瞟了一眼晶莹透粉的酒水,“连桃花醉都拿出来了。” 程若木的要价可不高,作为兮清真人嫡传弟子,他每次帮忙取药的价钱简直和白送差不多了,毕竟李辛夷都快成他和姜休与的专属大厨了。
“因为后山里没有,我知道的出产阴阳吉石的地方只有锁山。”后山指的是开阳峰以及摇光峰后的一个极深的盆地,盆地内草木茂盛,灵气粹郁,危险的东西不少,好东西亦不少,程若木和姜休与以前经常帮李辛夷去里面取材。
听罢,程若木眸光闪了闪,拿起杯子抿了口酒,只感叹了一句:“锁山啊……”
程若木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李辛夷就眼巴巴地看着,一直安静蹭吃蹭喝的青珀这时突然开口:“三师叔,锁山是平坊那个锁山吗?听闻锁山距离洞阳城十万八千里,里面多水多虫多怪木,好东西都在山中最深处,而且,师傅不是说了不让二位师叔往北边去吗?”
程若木给自家师侄一个满意的眼神,然后就盯着石桌上已经空了的杯碗让李辛夷自己品。
李辛夷:……
李辛夷试探道:“一坛桃花醉?”
程若木想了想,张开巴掌表示:“五坛。”
李辛夷搓搓手:“两坛桃花醉!”
程若木坚持:“五坛。”
李辛夷咬咬牙,狠狠心,又加了一坛:“三坛!”说完,李辛夷一把握住程若木的手,满脸愁苦,“程师叔哎,我的好师叔,真不能再多了,我酿成的桃花醉一共就七坛,您总得给我留点儿啊,而且,姜师叔上次从我这里拿走的痒痒粉和苦苦粉可是我好不容易炼出来的,姜师叔一点儿都没给我剩啊。”
程若木看向姜休与,姜休与放下亦是空的酒杯,歪了歪头,驴唇不对马嘴地冒了一句:“若木,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听姜休与这样说,程若木也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不过暂时想不起来就算了,但他确定了李辛夷的话,便转向了李辛夷,反握住他的手,诚恳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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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若木和姜休与忘记的事还是第二日想起来的,倒不是他们二人主动想起来的,而是天水村的一名执事找上门来,二人才想起来,行囊和女婴都被他们落在天水村了。
姜休与微阖双目自在廊下打坐,当作不知道,程若木却难得有些汗颜,行囊也就罢了,另一个好歹是个人呐。
程若木就将遇到女婴的事讲述了一遍,执事笑眯眯地表示无妨,又双手递给程若木一封信:“慈幼堂自有章程,原也不用程师兄亲自解释,我过来还是为了这封信,信是驿亭那边托我送过来的,说是半月前就送到了,不过,那时程师兄在外试炼,信就耽搁了。”
程若木收下信,又和对方说笑了几句,这才将对方送出院门,目送对方消失在山路转角才回转身子,结果正对上姜休与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脚步就是一顿。而对上程若木的眼睛,姜休与原本燃烧的八卦之火也滞了一瞬,脱口而出:“若木,你怎么了?”
紧抿的唇略放松,程若木甩了甩信封:“你猜是谁给我寄的信?”
“反正不是咱们洞阳城的人。”在洞阳城,除了个别拥有自己手段的人,洞阳城内的人通信多用信鸽。
程若木也不卖关子,一边撕开信封,一边回答姜休与:“封泥上的印信是‘守川’,这是我父亲的名字。”对于“父亲”二字,程若木很有种陌生感,十年了,除了偶尔从师傅那里听到一些家中的音讯,除了幼时的零星记忆,那个家对他而言全然是陌生的。
姜休与闻言呆住,不过反应很快,似乎比程若木还急切些:“怎么突然给你寄信?是不是和大师兄一样,你父母也要给你介绍媳妇?”
程若木被姜休与问住,家书带来的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一下子被吹散了,反而开始思考万一真是家里给他介绍媳妇的,他是先相看相看,还是学大师兄一样直接严词拒绝呢?
然而,摊开信纸通读下来,原本兴致勃勃的二人同时沉默下来,因为信中那句:尔生母程王氏因病死于建宁八年三月十二日。
一阵微风拂过,程若木静室前那棵开满白色小花的橘子树便也摇了摇,花香骤然浓郁起来,程若木和姜休与微愣,同时对着橘子树笑了笑,然后,姜休与转头看向程若木:“你父亲说希望你归家,你要去吗?”
程若木不顾仪态,直接后仰躺倒在走廊上,又默了片刻,才看着廊顶答道:“刚来洞阳城那会儿我挺想回去的。”
“嗯。”姜休与也见识过程若木偷偷跑下开阳峰又被大师兄拎回来的样子。
“后来,师傅说,我至少要修行到能以己身灵力压制住那玩意儿的时候才可出城,休与,这次真出去了,我其实完全没想起来要去程家看看。”
“看得出来。”
程若木被姜休与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逗笑,笑了一会儿,嘴角又恢复了平直:“我其实还记得一点我生母的事情,她笑起来很温柔,很漂亮,你看你师兄我的样子就知道了,不过,她极少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其实不喜欢我,呃,也说不上不喜欢,就是,没那么喜欢,有我没我都行的感觉。我记得有次我在花园和二哥打架,被二哥推倒了,手蹭红了一块儿,其实也不疼,不过我想和她撒撒娇,让她帮我吹吹手,她没吹,就让我的奶娘带我去上药,不过,她后来让人给我送了一碟橘子酱奶糕,这个点心只有她的贴身侍女做得最好。”
程若木不到六岁就离开了程家,对程家印象确实不深,就算他想絮叨,说了一会儿便也无话可说了。
姜休与就盘腿看着橘子树,静静听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程若木说道:“休与,知道她故去,我没有特别伤心。”
姜休与沉默片刻,给程若木爆了个料:“你七魄有损,性冷才对。因为这个,大师兄还和师傅念叨过,为什么你那么活泼,他一直担心你是在强颜欢笑来着,可惜他们都不在,若听你说的,大概就不会再担心了。”
程若木:……
姜休与又问了一次:“所以,你要去吗?”
程若木这次没有犹豫,很干脆地说:“去吧,至少去上柱香。”
“我和你一起去。”
“好。”
*
对于程若木和姜休与三日后便启程这件事,青珀十分尽职尽责地按照宣商的书单选了四本书给二位师叔带上。另一方面,李辛夷则因为他们对他拜托的事这样上心十分感动,在二人临行前亲自掏腰包做了一顿大餐为他们践行。
程若木和姜休与毫无压力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吃饱喝足后便再次离开了洞阳城。
程家位于漳水郡,地处中原,从洞阳城往漳水郡要跨过小半个国家,程若木和姜休与没有特别赶路,也并未耽搁,但当他们踏上直达郡城外的官道时也已经过了程王氏的热孝期。
姜休与虽然才第二次出洞阳城,不过一路上也路过不少郡县,在高坡上俯瞰到严整巍峨的漳水郡城时并未觉得稀罕,程若木却是禁不住挑眉,欣喜感叹:“不愧是前朝国都,三台七星阵竟然还保留着,这次没有白来。”
不过话音刚落,程若木又敛了笑容:“大师兄说得对,北面可能真要乱了。”
听到程若木的话,姜休与的目光也落到了城门口外那长长的队伍上,队伍混乱而紧密,远远望去,像是一群觅食的蚂蚁。而此时,也正有三三两两的人或徒步或赶着驴车越过他们停驻的地方往那条队伍汇集而去,那些人无论服饰、脸色如何,眼神均疲惫茫然,完全没有程若木和姜休与身上那种满身风尘也掩不住的活气。
姜休与抬头看了看天,转头问程若木:“那,看完雪咱们就回去?”
程若木闻言弯起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