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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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程若木也就迟到了半日，周七见程若木还安康心下松了口气，便也没多抱怨，还让程若木在陈生县多休息了一日，众人才折返漳水。
待到达漳水时，程若木手上和肩膀的伤已经好利落了，所以在太守府□□的昏定现场见到程守川时，程若木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程守川是四日前回来的，他走时程若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何况施先生也证实了程若木已经行动自如，但他也没想到，还没好两天，这孩子竟然又跑出去了，而且他也自周七那里得知，程若木这次出去又受了伤。
程守川心下对程若木不顾惜身体到处瞎跑有些不愉，待到昏定结束，其他人都去饭厅准备用晚食时，程守川就把程若木单独留在了正堂，口气不太好地说道：“你比我还忙呢，伤都没好利落还到处乱跑。”
程若木被程守川训得莫名其妙，他见程守川比之前看起来瘦了一些，估计对方这次外差出得辛苦，便诚恳道：“还是您更忙一些。”
程守川呼吸略重，唇上的小胡子都抖了抖，程若木却继续说：“父亲，我这次出去遇到了涅斯神殿的人，上次袭击大嫂的那伙儿人可能与北诏有关系。”
闻言，程守川瞬间丢掉欲要出口的训斥，蹙眉看向程若木：“你如何得知？”
程若木便和程守川说了在锁山以及道纪司的事，不过他看程守川的表情并不惊讶，便问道：“您已经知道了？”
“之前不能肯定，但有所猜测。”
程守川略略沉思后便详尽地与程若木解释了审问孟三后得到的消息。
孟三就是那个山匪头子，他供出来的上家是辛竹郡的张安钱，张安钱自己没反，却资助了金峤郡的孙大武以及辛竹郡另一股势力，而张安钱以前是走商的，有北诏的关系。
程建木虽只是个县丞，但他出身世家，脑袋上还顶着个世子之位，所以方氏归家这事虽不大，但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反正是张安钱联系到了孟三一伙人，出钱要求对方劫了方氏母子女以威胁程建木。瞿口有个不小的粮仓，而且与金峤以及辛竹都很近，孙大武已经觊觎许久，此番若能得手，有程建木的配合，他们能借助瞿口的地利之便，趁机把松明郡东面给吞了，一旦打开这个口子，他们甚至能和北诏前后夹击，直接把斗卫包圆了。
当然，孟三是不知道这么多事的，方氏母子女虽然无恙，但别说程守川和程建木，方氏的娘家也不能罢休，几家事发后一直在追查此事。程守川这次出外差，一半是因为要给皇帝征讨东朔筹粮，一半就是借此事见一些人，安排了一些事。
就在前不久，除了张安钱和自己的长子长孙外，被他送回乡下的一家老小共24口人全都暴毙在家。
程守川谈起几乎灭门的张家事时神色间不带分毫狠厉，反而淡然平和，却让程若木觉得此时的程守川很陌生。
程守川看着程若木苍白如雪的脸以及那双充满了震惊的桃花眼，声音沉稳还带了一丝安抚：“三郎，这些事我本可不对你说，或者只告诉你一部分，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程若木茫然地摇摇头。
程守川其实也没想现在就和程若木说这些，但既然说到了凤鸣山一事，程守川便也趁机教育起程若木：“你离家太久，对很多事不够理解，但你要知道，家族是我们的根基，每个人都该为家族尽自己之力，而家族也会保护我们。无论张安钱出于何种目的，他既然敢对我们程家人出手，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程若木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了，并不认同程守川的话：“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就算要杀，也该杀张安钱，与他的家人何关？”
“我自然不会放过张安钱，只是时机未到。”程守川看着程若木，“你也知道‘祸不及妻儿’，何况我们本与那些人没有任何瓜葛，方氏与你的侄子侄女又有何辜？若不是正巧让你赶上了，你觉得方氏护儿和澄娘现在会是怎样的处境？”
程若木有些生气：“难道别人做错事，我们也要跟着做错事吗？”
程守川倚在凭几上，姿态闲适，对程若木的愤怒无动于衷：“你觉得我做错了？可是我要告诉你，我若不这样做，以后我程家子孙可能会无数次遭遇这样的事。你大哥不过在瞿口做个县丞就遭到了这样的算计，三郎，待到这天下全都乱起来，你觉得，你还能安然待在洞阳城里吗？”
程若木皱眉：“你什么意思？”
程守川见程若木连敬称都不用了，气笑了：“这就是我想让你看明白的第二件事，这个天下已经乱了，以后还会更乱，不是你躲回洞阳城就真的可以安逸地过活的。三郎，你知道静玄君回去随城干什么去了？”
程若木怀疑地看向程守川：“大师兄说家里有事，他要回去处理。”
程守川勾起一边唇角：“这么说也没错，宣都尉与东朔打仗时受了伤，静玄君回去随地，一是担心宣都尉，一是要替他稳住手下兵马。”程守川食指轻轻敲了敲矮案，“朝廷征讨东朔，陛下于两月前已经到达合所县，我没猜错的话，静玄君应该也在那里了。”
程若木瞬间反应过来程守川的言下之意，直接站起身：“不可能！我们洞阳城不会参与战争！”
“洞阳城是洞阳城，宣商是宣商。”程守川也站了起来，走到程若木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大师兄不止是静玄君，他还是宣世钧的儿子，大宣的百姓。上次朝廷征讨东朔，40万大军几乎全灭，随地两座县城被屠。参战的两名将军死在了战场上，但事后仍被追责，他们的家人被流放南庸，其他被贬的官员，七品以上的就有12人。三郎，这不是谁轻飘飘的一句‘不关我事’就能抹平的。”
程若木的嘴唇抖了抖，半天才问出来：“为什么？”
程守川定定地看向程若木，没问他的“为什么”之后到底问的是什么，只是说：“因为每个人都想活着。陛下、东朔国君、那些官员、将军、士兵、包括那些乱军，每个人都想活着，更好地活着。”
“那就活着啊，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其他人，一定要打仗？”
“不争不战只会灭亡。”程守川看着程若木的眼神中甚至有一丝悲悯，“三郎，你也一直在争，但你的敌人可不只是老天加诸在你身上的那些，你仔细想一想，那些山匪、涅斯神殿的人，他们对你而言和那些灭于你手下的魔物真的有区别吗？若有一日，有人拿着刀剑站在了洞阳城的山门前，站在了你师妹面前，站在了我面前，你还要问一句‘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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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漳水的当日，程若木一夜未眠，□□一座假山上插着一支又一支羽箭，这些羽箭再一次次地被拔下来，又被程若木重新一支支地射进山石之中。山石旁的凉亭亭顶上，一人一妖分坐两侧，一个蹲坐着紧盯着一次次张弓和拔箭的程若木，一个则将手肘支在雷公柱上，看着弦月一次次地被薄云遮盖，再一次次地显露出来。哦，还有周七，周七站在凉亭台阶之下，脚边放了个灯笼，像个孤魂野鬼似地立在那里。
直至更鼓响了四声，周七才开口提醒程若木：“三郎君，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您平日起床的时候了。”
程若木闻言才觉得手臂有些酸疼，一边甩着手臂一边扬头想招呼姜休与，结果却和风绛对上了视线。此时天色很暗，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风绛是妖的关系，他的眼睛很亮，原本已经幻化成金棕色的瞳仁，此时更浅淡了一些，似又变回金色一般。风绛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有一丝熬夜过后的疲惫，只是专注地看着程若木。
程若木弯起唇角，对风绛勾了勾手指：“来练一场？”
风绛只犹豫一瞬，就跳下了凉亭，然后和程若木在假山旁的空地上过招。修行者多多少少都会炼体，程若木体术一般，虽然风绛只能用左手，但他还是一直被风绛压着打，不过打了半个时辰，程若木就觉得比射了一晚上箭还累，嘴里叫着：“好了好了！趁机报复啊你？”
风绛本想当没听到，结果他跳向假山想借力时，假山却“轰隆”一声塌了一半，其中一块儿大石头还差点儿砸到他。
这边动静不小，已经晨起的下人有路过花园的都被吓了一跳，看风绛的眼神都像在看怪物，风绛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反应很快，转头看向程若木，指责道：“是你！”
程若木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手安抚地向下压了压：“是我是我，不会让你赔的。”
姜休与在周七说话时已经醒了，此时看到塌了的假山，也从凉亭上跳下来，对程若木说：“好了？你昨天怎么了？”
程若木将若水弓和箭囊递给周七，又接过他递过来的披风给自己披上，先和风绛说：“先回去洗漱吧。”想了想，终究没和姜休与说大师兄的事，毕竟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还多一个人和自己一起烦心，只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山下打打杀杀的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但是好吃的多啊，好看的、好玩儿的也多。”
程若木哽了一下，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姜休与说得也没错，便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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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前脚假山塌了，那边后脚程守川就收到了消息，他这一夜宿在正房，听着下人的回禀，嘴角抽了抽，笑骂一句“脾气不小。”就挥挥手打发下人下去了。
王氏正在替程守川整理蹀躞带，此时也抬眼看了程守川一眼：“大人昨日和三郎说什么了，我看他晚食都没用多少。”
程守川冷哼：“三郎心性好，就是太好了，简直是没心没肺，不在他心上压点儿什么，我怕他哪天轻飘飘地就把命给送了。”
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折腾到给自己的儿子准备棺材，他这个当爹的心里能好受吗！去一趟红杉林就去了半条命，这也算事有所迫，但对一只要杀自己的妖还有心思教导什么《千字文》，身上都没好利落，又跑去帮上清宫的人，弄了一身伤，手臂都差点儿断了，结果程若木还是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想起程若木干的事，程守川心底的火就又被勾起了几分，然后就开始抱怨程若木的师傅：“也不知兮清真人是怎么养的，把他教出这么个性子！”
“一大早的生什么气。”王氏退开两步，接过侍女递过的布巾，笑着放到程守川的手里，“大人既然不放心三郎，不如冬至之后给他安排些事情做。”
“我之前本想让他跟着徐坤安排黎昌村那边的流民安置，结果后面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全给耽搁了。”
“大人也太着急了，三郎自小在洞阳城长大，和大郎他们这些耳濡目染的孩子又不一样，何况我看他也不像能待得住的。对了，二郎过年就要启程往国都去，要不让三郎跟着走一趟？一来，他们兄弟年纪相近，趁此机会可以亲近亲近，二来，有亲兄弟在，二郎面上也好看，再者，咱们家有两处庄子，还有你和二叔的职田也在国都，正好让三郎去巡视一次，大人派个能干的管事，也不用三郎亲自做什么，让他多看一看普通人的生活，想来他的心也能定一定。”
程守川一开始还只是随便听听，但听着听着就觉得王氏的主意很不错，不论其他，程若木是个担事的人，他若答应了这事，必定会好好地把二郎护送到国都，巡视完再乖乖回来。若把他圈在漳水，说不定哪天，这孩子就说一句“我走了”，就拍拍屁股跑回洞阳城去了。
于是，在程若木不知道的时候，他未来几个月的生活就被自己的爹给规划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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