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君和阿缯》土堆大人

7、⑦

　　宋缯给辰王看病，诊断他忧思过重，写了一副疏解内郁的药方让宫人去办。

　　七娘跟着宋缯走到明京院门外，宋缯道：“赵蝈他们都走了，只剩你和隐君，有没有觉得不方便的地方？”

　　七娘道：“没有不方便，都还和以前一样，没有那些人胡乱闹腾，终于盼到了一天像样的日子，这是小姐的恩德。”

　　宋缯道：“七娘，请你好好照顾隐君，他和赵蝈毕竟有多年的感情，需要慢慢习惯生活的改变。”

　　七娘突然哭着说：“小姐，我有点害怕，如果赵蝈回来了，他不会放过我的。我只是卑微的人，就算被害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宋缯道：“你做了对的事，怎么会遭受不幸呢？难道隐君责怪过你吗？”

　　七娘道：“隐君没有责怪过我，不过，小姐不是说，会听从隐君的心意处理赵蝈吗？”

　　宋缯道：“道理是这样没错，赵蝈是隐君的内官，这个岛上没有能处置他的官署，除了隐君自己。所以才要将赵蝈转交给隐岛的监署官，把他送回大陆上判罪。”

　　七娘道：“隐君现在被病拖累，有心无力，如果他康复后坚持要让赵蝈回来，不是连小姐也没有办法吗？”

　　宋缯道：“我正想问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既然你无法安心，我可以派人送你离开这里，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七娘道：“小姐真是和善的人，可我无处可去，是我爹把我卖给了妓房，如果我回到家里，他只会再卖我一次。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只有好好地侍奉隐君，在隐君和小姐的庇护下得到一点安宁的生活，我就很知足了。”

　　宋缯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那就安心地留在这里，我不会让赵蝈有机会伤害你，事情不会变化到那一步。”

　　七娘点点头，慢慢向宋缯一礼。

　　宋缯独自走回前宅，至此，她觉得明京院的这件事已经可以结束了。

　　辰王的态度是处理赵蝈的关键，虽然他想宽恕赵蝈，但宋缯感觉到了辰王心里的矛盾。如果辰王已经完全被赵蝈控制，没有自己的主见，那么昨天在赵蝈被带走的时候，他就应该极力阻止宋缯这样做了。

　　辰王没有当场阻止宋缯，说明他也不喜欢被赵蝈戏弄，或者他没有判断这种复杂局面的能力。无论答案是哪一个，宋缯认为，她都能耐心地说服辰王，让这件事走入合理的结局。

　　然而宋缯还是有些心意难平，在她反问辰王：如果赵蝈会让张氏家破人亡，他是否仍会全意维护赵蝈？辰王没有否认。

　　在那一瞬间，辰王的脸色变得惨白！宋缯不知道辰王在想什么？出于照顾病患的习惯，她没有再说一个字。

　　宋缯回到议事厅，和张远德商量好，明天把赵蝈从地牢里转移到大宅旁边的一间小院里看管，那些侍妾则全部随船送回大陆。

　　办完这些以后，就可以轻松地进行本家大人的接任典礼。

　　第二天早上，宋缯听到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赵蝈在地牢里过了一夜以后，突然不能动了。

　　宋缯和张奉蛟一起赶到地牢，赵蝈正像看守所说的一样，身体麻痹，嘴不能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宋缯看到牢里有酒壶和菜碗，便问看守为什么给赵蝈酒喝？

　　看守道：昨天晚上有个明京院的宫人来给赵蝈送酒菜，他认为是隐君的吩咐，就放那个宫人进来了。

　　宋缯让看守打开牢门，进去查看过赵蝈的情况以后，捡起酒壶闻了闻。这壶酒里有金石散，赵蝈明明知道金石散对他有害，还是忍不住药瘾，把它喝掉了。

　　宋缯让人把赵蝈从地牢里搬出去，给他煮解毒的药汤，然后去明京院告诉辰王这件事。

　　亮眼的晨光下，年轻的宫人在庭院里清扫道路，宋缯从他身边经过时，停下道：“伺候隐君的宫人一共有几位？”

　　宫人行过礼道：“一共有四个。”

　　宋缯道：“昨天晚上，是谁去地牢给赵蝈送的酒菜？”

　　宫人迷糊地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昨天晚上，我们都在屋子里，没有人出去过。”

　　宋缯道：“你们都在休息，伺候隐君的事谁做？”

　　宫人道：“隐君不喜欢别人站在门外，他……向来都是不用伺候的。”

　　宋缯道：“你随隐君来岛上时几岁？”

　　宫人道：“七岁。”

　　宋缯本来没有怀疑那壶酒里的金石散，知道赵蝈因金石散受害的只有她和少数几人。给赵蝈送酒的宫人，并不清楚这一点，像往常一样把金石散混在酒里供赵蝈享用，也很合理。

　　不过，如果去送酒菜的人不是这四个宫人之一，这份酒菜也不是辰王明言的吩咐，那么这个宫人是谁？

　　宋缯在辰王的住处先见到了七娘，也许是听从了宋缯的劝告，七娘的担忧一扫而空。她在鬓边戴上一朵重瓣兰花，风情卓越，让宋缯眼前一亮。

　　见到宋缯，七娘便活泼地告诉她：昨天吃了药后，隐君的高热渐渐退了，后半夜睡得很安稳。

　　宋缯道：“昨天晚上，你一直在这里照顾隐君吗？”

　　七娘点点头，宋缯道：“昨天晚上，隐君有没有吩咐谁去送酒菜给赵蝈？”

　　七娘道：“没有，隐君一直昏昏沉沉地在睡，也没有别人进来过。”

　　宋缯道：“奇怪，地牢的看守说，昨天晚上有个明京院的宫人去给赵蝈送了酒菜。”

　　七娘惊讶地问：“是吗？赵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宋缯忽然有点犹豫，看了看七娘道：“没什么，原来还有人对赵蝈‘念念不舍’呢。”

　　七娘道：“这是谁敢擅作主张？小姐要不要查问一下这里的宫人们？”

　　宋缯道：“不用了，让明京院尽快恢复安宁吧。如果以后你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私下告诉我。”

　　七娘笑着道：“是，我一定尽心侍奉隐君，为小姐管好明京院。”

　　宋缯道：“隐君早上喝的药煎了吗？”

　　七娘道：“已经在煎了，我去看看。”

　　宋缯推开门，发现辰王已经醒了，便行了礼道：“殿下好一点了吗？”

　　辰王不自在地点点头，仿佛宋缯才是位高的人。宋缯对辰王的好感已经平平，但仍旧同情他坎坷的遭遇，笑着柔声道：“刚才我和七娘在外面谈话，是不是吵闹了殿下？”

　　辰王用手指搓着床席，轻声道：“你们并不吵闹，我想让赵蝈回来，你同意了吗？”

　　宋缯道：“我说过会尊重殿下的决定，当然不会食言，不过，昨天晚上赵蝈突然病重，暂时只能卧床静养。”

　　辰王愣了愣，好像不知道该怎样判断这个消息，宋缯道：“殿下很担心赵蝈吗？”

　　辰王缓慢地问：“病重是什么意思？”

　　宋缯道：“他不能动了，也不能说话，是因为败坏的经络堵住了脑子。”

　　辰王重复道：“病重……” 他似乎从未想到过，赵蝈会有这样的一天。

　　宋缯忽然懂得了这种奇怪的感情，一个生病的孩子，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熟悉的亲人给他安慰，辰王能抓住的，只有赵蝈给他的‘感情’。只要赵蝈还在，辰王已经习惯的生活就依然稳固，失去了赵蝈，辰王的生活便出现了不适的空缺。

　　宋缯道：“殿下康复以后想做什么呢？从今以后，只有殿下才是明京院的主人，殿下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

　　辰王似乎被这句话叫醒了，慢慢露出欣然的神情。

　　宋缯看到这种变化，高兴地说：“我会努力医治殿下的脚伤，殿下一定可以，站在美丽的旷野上，看一看这座海岛真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