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家子》山月散人

31、共赏彩灯拜月过节

　　说话间，中秋佳节已到，正午大宴时，贾府接到圣旨，贾政点了学差，择定八月二十上路，晚上墨黛二人又在周府吃了团圆大宴，宴散后，二人回府，林府里处处张灯，墨玉收藏的那前朝权相的嵌宝银象驼水晶灯也找了出来挂在大梁上，黛玉对着那宝盖珍珠索络瞧上了好半日，和墨玉吃了点月饼才又进去。
　　月上柳梢头，黛玉于园子里设案摆上瓜果月饼，正在拜月焚香，忽听墙侧有动静，不久墨玉踏月而来，特来安慰道：“不打紧，一只小黑野狗爬上了墙，已叫人抱下去了。”
　　黛玉笑道：“这年头，小狗儿还能上墙？”
　　墨玉眯眼笑道：“狗儿不仅能上墙，还能爬窗呢，尤其是……”
　　黛玉疑道：“嗯？”
　　墨玉笑道：“无甚，你自在园子里好生赏月，我外头还有点儿事，你早些安睡。”
　　黛玉笑道：“哥哥且放心，眠星记着时辰呢。”
　　眠星在一旁点头答道：“爷放心，奴定催着姑娘早些安歇。”
　　墨玉又絮烦了两句才出了二门，等回到书房，就见那人难得穿的花团锦簇，一顶镂空金龙冠束发，身着大红织金窄袖团花蟒袍，腰间束着朱红白玉带，上挂白玉双鱼佩，手拿象牙折扇，端的风流倜傥，丰神俊朗，坐在榻上正等着他了。
　　墨玉挥手令绿萝去备车，带着红槭进门，红槭见榻上坐着总是爬窗那人，手心发痒，却被墨玉叫进去换衣服。
　　等墨玉出来，云邈远竟看痴了。碧玉竹簪簪起银缎般长发，一身月白牡丹花卉纹金宝地锦衣，套着月白织金暗竹纹披风，腰间束着金镶宝玉带，带下勾着双凤墨玉佩与荷包儿香袋儿等物儿，手拿一把黑漆描金花卉人物故事纹竹扇，好似仙人下了凡，冷漠疏离又沾染了些许人世间的富贵烟火气。
　　红槭冷冷瞥了那人一眼，他实见不得那痴迷的样儿，干咳了一声，绿萝又在门外道：“爷，轿马已备好。”
　　云邈远忙起身笑道：“今儿便不坐轿马了吧，累了我背你？”
　　墨玉冷睨了他一眼，自出去坐进马车里，云邈远摸了摸鼻子，讪讪地也跟着坐了进去，红槭绿萝赶着车。
　　马车里，墨玉道：“今存出来，万户大人呢？”
　　云邈远笑道：“他今儿中秋大宴劳累了一日，该让他歇会儿了。”
　　墨玉嗯了一声便无话了，云邈远笑道：“听说三弟在北海是如鱼得水，这才几个月功夫？已升至守备，他那一身的功夫，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墨玉垂眸不语，也不理他，自顾自掀起竹帘向外看去，一路上花灯满城，璀璨夺目。垂髫幼童手里提着可爱有趣兔儿灯，青年夫妻人手艳丽绚烂花开并蒂芙蓉灯，几大酒楼悬挂富贵大气的玻璃大朱灯、五色玻璃翎毛灯……一阵风过，琳琅叮咚。街坊各处檐牙又挂上羊角宫灯、玻璃彩穗灯、戳纱彩秀灯……就连那家徒四壁的人家也在门上挂上山水画纸灯。
　　云邈远见墨玉眸色微亮，知他内心里最是喜爱这繁闹盛景，便一把拉住墨玉长袖，快速将他拽出车去，红槭绿萝二人见此忙停了车，云邈远瞅着空隙拎猫儿似的拎着墨玉的后领子跳下车来，拉住了衣袖疯跑，一路上尽捡着人群喧嚣的地方混钻，红槭等人急追，却被一群人隐约似有意似无意地拦住，不久便失了踪影儿。红槭急得内心焦躁，竟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做下暗号命暗里的人去寻墨玉二人。但此时人多车繁，岂是好寻的？红槭狠捶了下车辕，车身猛然晃动，绿萝却道：“哥哥，不妨回去叫家里的人出来寻，人多也好找些。”
　　红槭应了守在原地，绿萝自去家中喊人帮忙。而那边墨玉被云邈远拉着袖子狂奔，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道：“放开我！我……跑不动了！！”
　　云邈远听人呼吸不对，忙停了下来，墨玉边平复呼吸，边朝着云邈远翻了个白眼儿。云邈远也不恼，自去摊子上买了份金橘团递给墨玉，墨玉实在气喘，无奈之下，就着云邈远的手喝了一杯。
　　云邈远素知墨玉的乖僻，故只牵着墨玉的袖子，在人群间护着墨玉向前走，笑道：“喜欢便只管下来细瞧，不必担心被冲撞了，且有我呢。”
　　墨玉闻着鼻尖的龙涎香很不适应，稍想离远些就被云邈远拉近身侧，云邈远用身体隔着人群，另一侧用象牙扇隐约护着他，他身后且还有四五个大汉，若有若无将他二人与踏月游行的人群隔开。墨玉猜是云邈远手底下的人，也不声张，只不远不近地被云邈远牵着袖子看灯。
　　墨玉见他护得紧，便也渐放松下来，轻摇折扇，走过灯市看那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的各色彩灯。
　　一路走走停停，但也闲适，走停间留下暗号，叫红槭放心，他自会回去，转过灯市却到了隆福寺。
　　墨玉眼前的隆福寺与元宵所见又为不同，元宵所见隆福寺，舞龙舞狮，喧闹声直冲云霄。
　　今日所见隆福寺，却是隆福寺的背面儿。半坡上，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立在那儿，黄英如盖，遮天蔽日。
　　云邈远拉了他的袖子上了坡，走到道士摊前问道士要了毛笔红布，递给墨玉笑道：“既来了，便入乡随俗吧。”
　　墨玉道：“这便是月老吗？”
　　云邈远笑道：“这是神京内最灵的月老了。”说着自己先在红布条儿上写了字儿，寻一处树梢顶端挂了。等他下来，墨玉也已写好，自寻一处僻远的地儿挂了。
　　云邈远摇头低声笑道：“还是这么个脾性儿，这么多年，竟一点儿没变。”
　　墨玉转头问：“你说什么？”
　　云邈远无辜道：“嗯？你听岔了，我没说什么。”
　　墨玉睨了他一眼，回头还将自己的布条儿挂好，又躬身拜了拜。云邈远揶揄笑道：“想不到墨玉竟如此信那月老小儿，拜得如此虔诚！”
　　墨玉望向这如华盖一般的千年银杏树，眼带思念喃喃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云邈远自以为他念的是远在北海的云修远，心下没意思得很，扯了扯嘴角，转向坡下看向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眼前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繁华盛景，却不知朝廷已四分五裂，只剩个空架子，内里奢侈太过贪图享乐，外族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若不把那些官虎吏狼的蠹虫腐肉给挖了，还朝政以清明公正，不出十年，必露衰败之象，到那时，狼豺虎豹暴爪亮牙，那时，国将危矣。
　　“不走么？”墨玉转身就见云邈远看着人群一副高深莫测的深思模样，云邈远笑道：“走吧，带你去逛逛花市。”
　　说着伸手要牵墨玉袖子，被墨玉躲过道：“我跟着你就行。”云邈远且随他去，但在人群中被人流冲散两次后，还是乖乖叫云邈远把袖子拉了。虽是八月十五中秋日，但除了各色菊花外，花市里竟春之桃，夏之蔷，和那山茶、茉莉，栀子、芙蓉……在各色花灯下端的五光十色，斑斓千层，更有那心思奇巧的花匠，在花下摆了各色小纸灯，映得花影儿重重，璀璨夺目，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墨玉好奇心上来，躬身一一瞧那盆里的花儿，很多是江南没有的，云邈远笑道：“都是花房里栽种的，你等冬日里，再瞧那火艳艳的红牡丹，碧油油的绿露心，别是一番趣味儿。”
　　墨玉笑道：“就是你庄子里的那花房吗？”
　　云邈远一愣，又笑道：“你看见了？”
　　墨玉起身笑道：“那么大的房子，瞎子不成还有瞧不见的？”
　　云邈远面露怀念道：“那是我母……母亲喜爱的，母亲爱菊如命，偏父亲从不喜菊，他自爱牡丹芍药那等富贵花儿，素来见母亲房里的花儿便不喜，母亲也便甚少在屋子里养菊，后来，母亲去了后，家里的所有菊花都得砸扔了，我见着心疼，就偷摸藏了放庄子里养着。可是……”说着露出苦涩涩的笑来，道：“我不会养，母亲的菊花，全被我养坏了，只得请了专人重新种植养育。”
　　墨玉未曾想那锦绣花房里竟还有这番故事，也勾起他一番心事来，心下怅然道：“你好歹心有所寄，我虽也有个母亲，却早就病死了，后来父亲又告诉我，她不是我亲生母亲，至今，我亲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无亲人，全然不知。”
　　云邈远闻言，眸里露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深切心疼，墨玉瞧见他眼中的情意，一时怔住了，喃喃细语道：“你……”
　　此时，人群忽地涌了过来，一个七八岁上下的小胖子嘭地一下撞到了墨玉，直把墨玉撞进了云邈远怀里，云邈远忙伸手扶住，这一扶才发现，曾经声名鹊起，顶立门户，和颐和打擂台的林伯爷，也才是个未到及冠之年的瘦弱少年罢了。内心一时像是在醋坛子里拧过的一般，酸得叫人直掉泪，不禁收紧手臂，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墨玉本欲推开他，忽觉肩头热乎湿润，双手竟僵在了云邈远胸口，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心下有些内疚，因他这一问，勾起了云邈远思念母亲的难过之情，倒是他的不是了……
　　而云邈远见人未推他，倒得寸进尺起来，将头直往墨玉劲窝里埋，深深嗅着墨玉身上的白檀黑藏香。

作者有话说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秋风词》：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