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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多情公子徒空发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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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墨玉回了来坐在黛玉东边儿炕上,拿着折扇慢摇着,笑问道:“妹妹这会儿怎么来了?大热天的,天又暗,可有人跟着不曾?”
黛玉只撂着脸不言语。静了半晌,只闻灯花儿噼啪,蛐蛐儿唧啾,墨玉内心甚觉无趣儿,碧丝那些话儿确是他吩咐叫说的,那又如何?宝玉并非良人,若不叫妹妹看仔细认清了这人,妹妹断是狠不下心的。现已是最好的时机,再没什么比凌辱母婢更让人嫌恶的。
夜已渐深,再晚些,黛玉眼睛该怄坏了,墨玉停了扇冷声道:“若你疑心宝玉被打是我一力促成,那我便告诉你,是我去的忠顺王府,告诉的王爷宝二爷和那戏子亲密非常,王爷要寻那人,只管问宝二爷便是。”
步月一听这话,就知此事绝非墨玉做的,只见姑娘如此,心里有气,佐犟的脾性儿上来信口乱说。
黛玉忽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只步月眠星留下。”
众人看向墨玉,见墨玉并无反应忙不迭下去,留下步月眠星出去看着门儿。
黛玉柔声道:“哥哥说这话,诚心气我呢?”
墨玉撇头看向窗外,不言语。
黛玉接着道:“我知道哥哥的心,前儿心下还糊涂着,从哥哥来了后这半年,吃的用的,在我身上费的心我都知道,我那生日,哥哥明知宴散了众人定会去我那儿再聚,偏叫人在那当口送了那许多的东西来,可不就是想叫人知道,我也是有倚仗的人,并不是孤鬼儿一个。且我们林家并非不富,只不露富,叫那府里那起子势利的再不敢小瞧我,在外面胡乱编排我。哥哥又叫我打理年节上往来的礼,论礼,林家我们这一支只剩我们两个,客居别家,且家中并无主持中馈的人,原无需来往,偏哥哥叫我这么做,我原不知哥哥的意思,后忽想明了,哥哥一则是叫我心有挂念,没的去胡乱钻牛角尖,自怨自艾。二则是我们府里没人能教导我,虽到了这里,当小姐一样儿养着,平时也冷眼瞧着凤姐儿管家办事儿,到底没有自己亲办一回知道端底。我估摸着,凤姐儿那儿,哥哥也没少费心思,不然就她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儿,怎对我如此热情,巴不得把肚子里那些心眼子全给我安上。”
墨玉见她说得口渴,亲倒了杯凉茶给她,黛玉喝了口眉眼松了些道:“这是什么?吃着不错。”
墨玉笑道:“下面儿人自配的消暑凉茶,既消了暑气又能养脾胃,待会回去叫眠星带几包。”
黛玉忽放下杯子悠悠叹了口气道:“哥哥,所以我明知你……也生不起气来。你对宝玉的心一点都不瞒着我,也不想瞒着我,就拿今日来说,碧丝□□是你教她说的是也不是?”
墨玉笑着应了。
黛玉又道:“刚儿□□是心内有气故意编来哄我来着,王爷要怎样,哪里是哥哥做得了主的?”
墨玉无言,有个憨货王爷,他以前做得了主,现在……也做不得了……
黛玉接着道:“我来,只为告诉哥哥,我已想开,不知何时我们能搬回家去?客居终是客居。”
墨玉闻言,喜上颜色,眉飞色舞道:“妹妹,你放心,再最多两日我们就能搬出去!这两日里,你也再去瞧瞧姐姐妹妹,还有那什么宝什么玉的,库里的棒疮药尽管拿去给他用上!”
黛玉抿嘴儿笑道:“哥哥!你瞧你,哪像个爷!?”
墨玉轻摇折扇,摇头晃脑悠然道:“我心里大事了了一半儿,怎能不痛快?!步月!拿酒来,我要浮一大白!”
黛玉忙拦住:“哥哥今日喝酒多了才舒散些又来?!若哥哥喝了,我叫遥日弄点儿黄莲来给哥哥醒酒如何?”
墨玉嘴角的笑都凝滞了,呆呆道:“是不是眠星那个丫头说的?”
黛玉以帕掩唇笑道:“林家大爷,众药皆不怕,直接一口闷,独独一口掺了黄连的药,要四五个小厮满场抓小鸡儿似的撵着吃。至今还得外面小厮哄小孩儿似的挠背才能安睡,可羞不羞?”
墨玉怡然道:“我自舒心即可,有何可羞的?夜已深了,快去睡吧。”
说着喊了眠星进来好生交代一番,黛玉去了,他也安睡无话。
次日清晨,凤姐儿请人传话叫墨玉进去有事儿,墨玉估摸是昨儿茗烟做下的事儿来。
昨日他命红槭不得还手还嘴儿,任由茗烟大吵大闹,院儿外聚了贾府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不少人,贾府里几个晓事儿的要上来阻拦他都让人暗地里拦了去,如此好的机会,可不能叫人给毁了!
先是梨香院儿门口两个小石墩子被砸个稀碎,茗烟又领着人冲进院里,将屋里大小桌椅砸尽了,后见砸无可砸方罢手转回。
砸完墨玉也不叫人收拾,不许人动一星半点儿,小厮们各挤挤凑合一晚,他自回后院里睡了。
等凤姐儿叫时,他请传话人回说,家里乱腾腾的走不开,若有急事不若请人代为转达,或劳烦凤姐儿亲来一趟。
凤姐儿本就为昨儿晚上的事儿,少不得亲来了,到了先见门口俩石墩子碎片,先不先喝了众人道:“眼睛瞎了还是怎的?还不打理干净了另请两座来?这点子事儿还叫吩咐?!平日里的机灵都叫狗吃了?!”
后面跟着的壮婆子或捡或抱,将那碎片清了。刚拐进院里,就见院子里花草树木东倒西歪,遍地狼藉,主仆众人艰难挑着下脚地儿进了屋子,哪儿有个坐的地方?满地里桌椅杯盘,墙角碎了的花瓶儿旁还有几朵时兴的芍药鸢尾花沤在水里,花瓣儿烂了一半儿,正散着臭味儿。
墨玉正领着人清点物件儿,见凤姐儿来了忙笑道:“嫂子来了?可要失礼了,现下这里乱的狠,没法儿请嫂子上座喝茶,还请嫂子担待。”
凤姐儿笑道:“你也是太仁慈了,怎不把那些个混账东西打出去?!”
墨玉笑道:“好歹是宝二爷身边的,府里的人,这院子也是府里的,哪有客人在主人家打主人家人的道理?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
凤姐儿又笑道:“那你就任他去了?”
墨玉笑道:“他是府里的人,再没有我处置他的道理,且他也是一心护主,以为宝二爷被打是我窜弄的,偏也巧,昨儿的宴我的确去了,那会儿我正和卫家公子说话儿,嫂子可尽管去寻那卫若兰对质,那会子忠顺王爷正和颐和王爷说话儿,是不是那会子念起这琪官我却不能详知,恍惚间似听到颐和王爷问忠顺王爷琪官哪儿去了,他那日就是奔琪官去的,后儿说了什么,我再也没听清。”
凤姐儿笑道:“墨玉兄弟又多心了不是?小子们不知哪儿听的消息就当起真来做下这等事情,昨儿晚上那几个小厮我已尽绑了来,但凭墨玉兄弟处置。”
墨玉摆了摆手笑道:“嫂子家人,嫂子尽管处置,我并无二话,多谢嫂子。”墨玉递了张单子给凤姐儿道:“这是昨儿打坏的物件儿,我已列好了单子,因我们在这儿,叫府里损失这些,实是不好意思,可新府里那些全是照着伯爷规制打制的,也不好挪用,少不得辛苦嫂子盘算多少银钱,我着人送过去便是。”
凤姐儿一噎,她虽不认得几个字儿,但那账单她每日里经手怎会不认识,这张纸下面儿隐约露出的却是“圣手”二字。
凤姐儿袖了纸摇着银鎏金累丝烧蓝花蝶纹团扇笑道:“哎呦喂,说这个话可是给谁听呢?这点子桌椅杯盘可值当什么,也值得你正经记成了单子算那点子银钱?”
墨玉笑道:“是不值当什么,可墨玉好歹也是个伯爷,姑娘大事也未定。说起来也真真可笑,只在府里住了这么几年,逢年过节也是好几大船的礼送来,谁知竟成了人嘴里打秋风的破落户儿,姑娘也成了只能往府里塞的人,这么着说,那天下间竟不得走亲访友了?但凡在亲戚家住了几年的,都是想着把自家姑娘塞别人家里去的?嫂子,这话传出去,我妹妹的性命可要还是不要了?且若我林家真传出个打秋风的破落户儿的名声来,万事休矣,还请嫂子莫怪罪。”
凤姐儿知是昨晚儿的话,忙赔笑道:“行行行,应了你还不成?这里我着人来收拾,你快进去吧,别再中了暑气。”墨玉进去不提,凤姐儿把茗烟众人打了四十大板给撵到庄子上去,回到自己院儿里叫来平儿道:“你着人悄悄儿地抄了这张单子去,交给旺儿媳妇,叫她在外面找人打听清楚了,这是个什么方儿?一定要隐秘,万不得再叫人知道,否则可仔细她的皮!”
如此说完,又去扶着贾母去园子里看宝玉,贾母见众人齐全,偏林家兄妹未来,少不得询问一二,凤姐儿咬着贾母耳朵细细说了茗烟那事儿。
贾母登时竖起眼来厉声道:“这还了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的小子还不快打死了事!!”
众人被吓得噤声,薛姨妈起身要劝时,听的丫头来报,说府里待会要来内监传旨,请各主子回去换衣服。
众人一时都去了,只留了宝玉在屋里,问袭人道:“墨玉哥哥和林妹妹怎就没来?”袭人笑道:“林姑娘早起来过一趟,送了上用的药膏来,听说你还未醒,便又回去了。”
宝玉却道:“你也不请她进来坐坐,这大暑天的,再热着她。”
袭人冷笑道:“一天比一天大了,人人都知道避讳,可你还这么着,以后到底怎么着呢?林姑娘身边眠星打伞,雪雁摇扇,且热不着她。”
宝玉又道:“刚凤姐儿又说的什么事儿?”
袭人便将那事儿讲了,宝玉怔了半晌,忽道:“了不得了!林妹妹要走!!”说完呕出一口血来,四肢乱颤,嘴唇发白,竟一下晕了过去。袭人唬得忙去找人,谁知现下所有人都接旨去了,哪有个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