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欢》送清

12、012章

　　王琢忙赔笑，扬起手边那紫檀木的盒子。

　　“今日原就是特意登门赔罪，只可惜岳丈不叫我进门。”

　　“你父亲脾气你晓得的，做了一辈子提刑官，瞧谁都没好脸色。”

　　外头风大，王琢态度也诚恳，张氏见他手冻得发白，叹了口气。

　　“随我们一道进去吧，叫旁人瞧见也不好。”

　　王琢笑着应下，上前一步要去拉玉界的手，却被后者躲开。

　　“先进去吧。”

　　玉界没想到王琢来的这么快，她还以为王琢必定极为生气，放不下身段的。

　　林府不如王府那般阔绰，林老爷并不喜好奢靡，故而样样都只朝着别致精巧四个字上头靠。

　　院子虽大，却因园林之风显得格外幽静。

　　其书房门口更有一大片竹林，眼下这时节，西风瑟瑟，竹叶随之狂响，颇有大厦将倾的阴霾之意。

　　早前在寒山寺天气还晴着，如今就又要下雨了。

　　“小婿知错，特来同岳丈大人赔罪。”

　　王琢的确拿得起放得下，规规矩矩拱手行礼，将紫檀木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方上好的端砚。

　　林老爷喜好字画，名砚不少，然这一方却实打实算得上精品二字。

　　指按留痕，呵气研墨，难为王琢费心寻摸。

　　“这砚台原是知己好友所赠，按之如小儿肌肤，磨之寂寂无声响。小婿不才，自认配不上这般宝物，思来想去，唯有岳丈用得起。”

　　当初林老爷看中王琢，不就是因为他这会吹捧的唇舌吗？

　　玉界坐在圈椅之上，手下意识握紧，到了如今王琢居然还能对父亲这般谦卑，实在蹊跷。

　　按理来说，他们王家近年的仕途可比林家顺的多了。

　　林老爷从提刑官上卸任，往后只怕再无寸进。哥哥王焕之虽得了参知政事，却也不过是个副相罢了。

　　王琢父亲时任宰辅一职，统领三省，可以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故王琢还要继续讨好父亲呢？

　　“你别以为送了这一方砚，我就能饶了你。”

　　林老爷嘴里头这么说，手却已然按了上去，果真是方好砚，配他刚收的松烟极佳。

　　“小婿自然不是抱着这个心思，此事实在是小婿过于冲动，不该对玉儿动手。”

　　王琢瞧见林老爷的动作便知这礼送对了。

　　“大户人家，哪有对正妻动手的道理。你虽不是文臣，好歹也读过几日圣贤书，岂非这个道理也浑然忘了？”

　　林老爷捻须斥责，王琢低着头老老实实听着。

　　“还有你那个外室，实则更是不该。且不论我是不是你的岳丈，哪怕我只是你的普通长辈，瞧见你这般声色犬马也要训上一句。”

　　王琢连忙开口替自己辩解，“岳丈责骂，小婿理应受下。然外室实在并非小婿荒淫所致，那女人原家境贫寒被无良舅兄卖进瓦肆。

　　前脚卖进去，后脚便被小婿所救，原是清白之身。小婿也晓得那样的身份断不可纳入府中，可无奈她有了骨肉，又是长子。”

　　王琢说完，叹了口气。

　　在他们男人眼中，子嗣自然极为要紧。

　　张氏和玉界在一旁静静听着，张氏脸色如常，玉界却极为不适。

　　“岳丈体谅体谅小婿，不过是想叫那唯一的孩子有个名姓罢了。”

　　果不其然，还是这套说辞。

　　归根结底还是将所有的错处腿到玉界身上来，若非玉界多年无所出，王琢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个漂泊在外的庶子了。

　　此番一说，林老爷的脸色略有几分和缓，顺带着眼眸带了几分愧疚。

　　“你们两个年纪还小，何况聚少离多，子嗣之上不必着急。”

　　林老爷说完这句话，外头稀稀拉拉落下雨来。

　　玉界勾唇苦笑，以他们两个的情况，只怕再过二十年也不会有子嗣。

　　“不过我也体谅你的苦心，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林老爷并没摆多久的谱。

　　“小婿知道岳丈定能体谅。”

　　王琢笑道，眸中尽是得意。

　　男子之间总是更好说话些，林老爷虽是玉界的亲生父亲，然在这事上只怕更能理解王琢吧。

　　“不过你这个外室却不可接进府中，哪怕真的要接，也要等玉儿生下嫡子之后，否则岂不是乱了套？”

　　“父亲。”

　　玉界抬眸，实在忍无可忍。

　　“我不同意，不管是那孩子还是那个女人，都不准进王家的门。”

　　“玉儿。”张氏转眸望向玉界，眼中满是心疼。

　　“不是现在接。”

　　“什么时候都不行。”玉界斩钉截铁。

　　林老爷嘴角抽了抽，“玉儿，别任性。”

　　“王琢，你想接那外室进府可以，你我和离。”

　　玉界站起身走到林老爷面前。

　　“胡闹，这说的是什么话。”林老爷蹙眉，好端端的姑娘若是和离，岂非叫人笑话。

　　“总之要想叫我同姚熹一般由着丈夫宠妾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

　　玉界原本并非冲动的性子，只是听到父亲这么快就理解了王琢，心下不忿，一时失了分寸。

　　她原本想着父亲就算不支持自己和离，好歹也会给王家施压，却没想到父亲竟也是支持的。

　　她说完这话后，林老爷一巴掌便扇到了玉界脸上。

　　张氏慌忙起身，一把将玉界拉到身后。

　　“老爷！”

　　“岳丈！”

　　就连王琢都惊了，林老爷居然当着女婿的面对女儿动手。

　　玉界脸火辣辣的疼，她咬唇，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

　　雨势渐大，风吹落檐下羊角宫灯，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老爷一时失手，瞧见女儿哭红了眼怔怔站着，心下晓得是他错了。

　　然他身为一家之主，岂有伏身道歉的道理。他只是板起一张脸，“年纪越大越没了规矩，生死二字岂能挂在嘴上胡沁？回你的院子，好生反省。”

　　玉界捂着脸，抬眸盯着林老爷，良久方才敛眸。

　　这一巴掌将她的幻想彻底打碎了，玉界晓得彼时硬碰硬无用。

　　她转身离开，张氏紧紧跟在身后，却被林老爷叫住。

　　“叫王琢去哄。”

　　“老爷！”

　　张氏眼角也满是泪水，她哪里能放心。

　　“他们小两口也该多多接触，培养感情，你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