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初恋》愚肆晓

26、陈惊蛰是个混蛋

　　黎阳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同学会，苏元新虽想送人回家，但两人关系并未在同学之间公开，那些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曾经的全校第一离席。

　　黎阳打车回家后，翻出抽屉里的密码锁储物盒，此时此刻，整个人身体都在颤抖；已经哭不出来了，神情恍惚到大脑似乎在走马观花。

　　他好蠢啊，怎么可能忘了密码。

　　手抖颤着拨弄密码锁，0305，“咔哒”一声，锁开了。

　　并未立刻打开储物盒，空白的大脑思绪缥缈，他根本没有忘记密码，同理也清楚记得这个盒子里放了什么，即便已经过去十年。

　　深吸一口气，抱着盒子跌坐在床边，仰头望向天花板；物是人非，连眼前的吊灯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这十年，黎阳在B市求学时，梅秀秀卖了两室一厅的70平旧房，搬入姜远给她买的高层新楼。

　　不过梅秀秀念旧，很多家具都原封不动的搬来新家，还专门布置了一间空房留给儿子，曾经属于黎阳的东西都全部被放入连他都没来过的新家。

　　天花板是陌生的，自然令他短暂忘却了陈惊蛰；可惜忘记不代表真的不在意，当他打开储物盒，里面的东西熟悉到令人眼红。

　　一部旧手机、一本大头贴、一本速写本。

　　储物盒是当年离开T市去B市上大学前专门买的，空间很大能放很多东西，但此时里面只有这三个孤零零的玩意，剩下的空间都被黎阳的回忆填满了。

　　他吸吸鼻子，不知想起什么苦涩地勾了勾唇角，老旧的诺基亚5300已经打不开了，也没找到适配的充电器，很可惜。

　　最终把T市的电话卡从旧手机拆出来，紧紧攥住。

　　当年录取通知书里有B市的校园手机卡，黎阳便把旧手机和T市的号永远地留在了家乡；若是当初带走它们，若是他还用T市的手机号，会不会还能联络到那个人... ...

　　10年了，记忆中的陈惊蛰同这些东西都被留在了这里。

　　黎阳咬紧下唇，翻开大头贴相册，他依稀记得那天陈惊蛰买了两本同款相册，他们一人一本；少年财大气粗选了店里最能装的两大本，以至于他手里的这本大头贴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可他也记得，当时陈惊蛰说要买最大的，因为以后肯定能装满。

　　相册里的大头贴多是两人合照，单人照少的可怜，甚至陈惊蛰的单人照都比他多；黎阳轻抚过一张张大头贴，唇角颤动，明明想上扬却怎样都无法勾起笑容。

　　陈惊蛰可真好看啊。

　　还是记忆中那个肆意妄为的少年，笑容自由洒脱总能感染他。

　　宛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回忆如浑水猛兽般汹涌而至，黎阳终是泣不成声，心脏仿若快要窒息，却又自虐地翻开了储物盒里最后一件东西——

　　封皮都泛黄的速写本。

　　一张又一张，历历在目的是曾经，亦有对未来的憧憬；那时他画下这些，从未想过陈惊蛰会不告而别，还是一辈子。

　　俩人初见、相识相交、相恋相爱，每个速写场景都甜蜜的仿若梦境，可却又戛然而止，最后一张速写画面，是陈惊蛰19岁生日的翌日凌晨，他趴在床上边哽咽边绘画。

　　明明哭得那么伤心，笔下却是两位少年一同吃蛋糕的甜蜜场景，可惜，这张速写凭空想象，从未发生，再也不会发生。

　　黎阳抹了一把眼眶，把东西又都装回了储物盒，把与陈惊蛰有关的一切藏在了里面，但十年前与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

　　伤心过后是难以言喻的怀念，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在意那个少年，即便此时一切都毫无意义；心脏也痛的麻木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敢承认喜欢过陈惊蛰这件事。

　　与少年谈恋爱是因为他想做个坏孩子、不顾一切地离经叛道一次；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陈惊蛰不告而别后的那段时间，整晚整晚的失眠。

　　黎阳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翻出角落的白色兔头针织手套，双手攥紧放在了心口。

　　当年把学习下滑的原因全部怪罪在陈惊蛰头上，是对方让他难过令他失眠，所以即便白天打起精神学习，效果也欠佳；他当然没有错怪陈惊蛰，一切都是少年造成的。可是后来... ...

　　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抱着这双手套慢慢学会了自洽。

　　陈惊蛰是飓风，留给他的却不仅仅是伤害。还有成长与爱。

　　黎阳知道无法再自欺欺人，喜欢过陈惊蛰这事，是真心的。即便当年是他被甩了，即便他的初恋才短短两个月。

　　“陈惊蛰，你真是个混蛋。”

　　*

　　晚上同学会结束，被灌得脸色发红的苏元新让家里司机来农家乐接他，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找黎阳。

　　梅秀秀和姜远去姜奶奶那了，说是今晚彻夜打麻将不回家，所以当黎阳听到门厅有人敲门时，还觉得纳闷。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酒气冲天的苏元新。

　　黎阳轻蹙眉头，让人进来，“怎么过来也不说声。”

　　好在苏元新并未醉得神志不清，言行举止井井有条，还是那个他人眼中一丝不苟的苏总。

　　“来看看你。”

　　黎阳从冰箱里拿出饮料，递给已经坐在沙发上的苏元新，“...我没事。”

　　“嗯。”

　　倏然间，两人相对无言，虽然大多时候他们之间的话也并未像其他情侣那般多，黎阳一直以为是双方性格原因，现在看来... ...是他对不起苏元新。

　　黎阳轻叹一口气，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既然你来了我们就谈谈吧。”

　　苏元新蓦地捏紧饮料罐，面色稍许动容，黑眸目不转睛盯着黎阳，“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去世了。”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同学一场，不想你难过。”

　　你看，在所有人眼里，陈惊蛰只是他的同班同学，自己与陈惊蛰的关系同别人一样，那个少年从未真正融入过当年的高三（18）班。

　　可只有黎阳知道，完全不一样，他喜欢过陈惊蛰，虽说是后知后觉，但对方是他的初恋。

　　黎阳动了动唇，“同桌... ...”

　　苏元新倏然神经紧绷，黎阳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称呼他了，自打两人确立关系，要么叫“元新”、要么是“苏总。”

　　他发觉今晚的黎阳令人害怕，明明还是那张喜欢很久的脸，却莫名其妙让人感到陌生。他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轻启唇齿，神情淡淡地说道：“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抱歉。”黎阳移开视线，他在苏元新眼眸里看到了悲伤，很愧疚却又不得不残忍地说下去，“其实我也一直奇怪自己为何始终无法与你做那事... ...”

　　“咚”地一声，苏元新跪在了黎阳沙发前，像快要溺死在沙漠的人，双手拽着黎阳的胳膊，面上沉静已全然不再，“是因为这个吗...没关系的，无所谓！我不会再逼你，你不想我们就不做... ...”

　　“不是的元新。”黎阳伸手捧起苏元新的下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 ...”黎阳眼角滑落一颗水珠，“因为我不爱你啊。”

　　因为不爱，所以自始至终抗拒与苏元新最后一步的亲密接触，就算内心不断说服自己，可生理性反应不会骗人；明明这么简单的原因，是他愚蠢与自私直到现在才明白，终是伤害了苏元新。

　　苏元新身体僵在了原地，黎阳拉他起来，把人安顿在沙发上坐好，随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否则明天要难受了... ...”

　　“是因为陈惊蛰。”

　　黎阳瞬间停驻脚步，腿侧两手不由自主紧捏，他没有回头，身后却再次传来笃定之声，“是因为陈惊蛰对吧。”

　　这下黎阳不得不回头，望向沙发上的男人，发觉苏元新似乎已经不醉了，即使面色依旧发红，可那双黑眸清醒的可怕。

　　不想把心底埋藏十年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他真心爱过陈惊蛰这事，连少年本人都没来得及知道；陈惊蛰是黎阳的初恋，他要独占这个秘密。

　　“与别人无关，是我俩的确不合适... ...”

　　“当年。”苏元新突然打断黎阳的话，紧盯着自己喜欢的人，一字一句道：“当年我接过你的电话，是陈惊蛰打来的。”

　　当年。

　　黎阳仿若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时候，陈惊蛰生日那天，学习小组在苏元新家复习，明明少年一上午都在夺命连环CALL，却从中午开始杳无音信... ...

　　“我让他别打扰你学习，骂他自私，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高考对他来讲不值一提，他不学习但不能打扰别人学习。”

　　苏元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离开前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私自接你电话。”

　　这声对不起，并不是因为苏元新对陈惊蛰说了那些话，他自认为没有说错；而是他觉得自己不该没经过同意就动黎阳手机。

　　多年来，这何尝不是苏元新心底的一个埂。

　　成熟男人，告白得体、分手也体面；他喜欢黎阳，也因此努力过，但对方执意离开，苏元新不会死缠烂打。内心反而是感谢，与年少时喜欢的人相恋一年，没有遗憾了。

　　苏元新走后，黎阳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不怪苏元新，因为对方说的那些话，他曾经也对陈惊蛰说过类似的。

　　“你不学习，不要打扰别人学习好吗。”

　　其实苏元新说的没错，他和陈惊蛰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换言而之，对方可能也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否则仅仅一次吵架、因为这些话就不告而别... ...这样的感情太脆弱了。

　　他又被陈惊蛰甩了，这次是真的再也无法相见；黎阳悲伤的同时还在责怪少年，如果当初...当初能够好好告别，自己现在也不会困在原地。

　　陈惊蛰是个混蛋。
　　他还在喜欢那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