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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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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苑时,我连晚膳也无心思享用便回了厢房。却愕然发现桌前竟摆放些许精致可口的小糕点,碗碟之下,压着一张信笺,墨色渗透过来晕染一片痕迹。看来是才写没多久。我默默笑了,打开来看,上面是一行我极其熟悉的清秀字迹:未见君,故以信笺告之。日间与姊共做之,思及君,遂相送。手艺不湛,愿君莫怪。夏阴字。
这丫头,如此会关心人。若我是男子,倒真会被她所感动。这样温顺乖巧的女子,自是要娶回家,金屋藏之。我摇了摇头,心下竟有豁然开朗之感,不禁食欲大开,连忙坐下,将糕点吃了个精光。
夜幕低垂,繁星盛点。我躺在木槿花下的腾椅上,仰望着静谧的苍穹,微叹息。时光荏苒,不知不觉竟来古代半年之久。遥想起21世纪的亲人朋友们,竟有隔世之感。也确实隔了一世。我至今都无法理解,我为何从悬崖上掉下来就落入了北齐。难道这世上真有穿越时空的概念?那么我还能再返回现代吗?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是不可能了。如果可能,我也是早就回去了。罢了罢了,即来之则安之,安于现状未尝不好?何必为自己苦增烦恼?
可想归想,而现实却并不如此,我了解这个时代的动荡,也明白这个时代的残暴与混乱,所以一路活的极其仔细。终日窝在这一方天地里,安然过我的生活,不过问与己无关之事,不奢求遥不可及之梦。但内心里总是不屑于这样的宅女生活,寄人篱下,做个自私的米虫。这不是我的性格,也不是我所崇尚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即使每日衣食无忧,但心里却极为苦闷。对未来盲目一片,对自己也盲目一片。难道就这样躲在兰陵王府过完一生?可兰陵王十年之后遭难,我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再找一所像兰陵王这样好心肠的主人,再重复这样无聊的生活?任凭它岁月的摧残和流年的侵蚀?
“穆尧!”耳边忽然一声大喝,让我骤然回神。我“啊”了一声,立即循声望去,竟是蹙眉薄怒的高长恭。
“王,王爷怎么过来了!”我一股脑自藤椅上弹跳而起,站到他面前。
他皱着眉头看我,“在想些什么?唤你好几遍都没有听见!”
我垂目,“可能是天气炎热,有些心神不宁吧!还请王爷莫怪!”
他走到我方才躺过的藤椅上坐了下来,抬目瞅着我,“在这里睡不惯吗?”
“有点点吧!”我耸了耸肩,“毕竟南苑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以前刚入府时,虽然住的地方没这里好,但好在有赵僖和夏阴妹妹们常去看望,如今离她们远了些,也不方便相见,整天都一个人,挺无聊的!”
他点了点头,忽然又笑起来,“你一个男子心性竟和女儿家一样,真是奇怪!”
我蓦地一惊,见他不过无意间说的玩笑话,并未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后,不由吁口气,朝他嘿嘿笑两声,“那么王爷你也是睡不着吗?”
他颔首,“白日为大哥的事想多了,所以晚些睡不塌实,又不想吵醒王妃,所以就出来转转!竟不知不觉走到这儿来了!”
我点头。思起河南王高孝瑜最后的结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见我不说话,又瞅了瞅身后的木槿,对我笑道,“这木槿本已快枯萎,倒是你来之后,生的这样茂盛!”我抿唇笑了笑,他又问我,“你很喜欢养花吗?”
我摇头,“不喜欢,也不擅长,但是古人常说,养花赏月不问世事者,能静心长寿!”
他扑哧一笑,朝我直摆手,“歪理歪里,若是这样,那与和尚有何区别?”
我歪头想了想,“好像也很有道理,那不若我明日就辞了这工作,去出家算了!”
他眉目一蹙,“年纪轻轻,竟这般没抱负!”
抱负?他的话让我感到好笑,“抱负又如何?如果在抱负和生命中挑选一个,我选择后者!如果一个人连生命都无法顾及,那么再多的抱负又能怎样呢?或许刚要碰到手,却已无力触碰。”
他静静看我,目光中竟是研究意味儿,“你经历过什么吗?为何有如此感叹?倒像是世人遗弃了你一般,如果你有何委屈,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
我没有经历什么。而是我了解了你们的命运。因为你们以后的悲惨结局,让我恐惧,让我害怕。所以我选择止步不前。人心都是自私的,而在这疯狂的时代里,我更应该极力护全自己。可是我的想法他又怎么能懂?苦笑摇头,我道,“没有什么委屈,就算有委屈也不想再提,如今的生活挺好的!”
他凝视我半晌,忽而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提。”说着又抬头望月,道,“月色甚好,可有美酒作伴?”
我点头,“自然是有的。”说着脚步朝厢房内走去,知道我爱喝酒,前些日子冬暖才送些过来,平日里一个人又喝不了多少。所以还余有很多。我把所有的酒罐子全全抱了出来,又搬了小桌子,高长恭见我忙活不已,也起身过来帮忙,我诧异看他,“这些我来就可以,怎能劳烦王爷亲自动手?”
他将我手里的椅子夺了过去,冲我一笑,“你也不看看你的个头儿,还是我来吧!”三两下的工夫,已把桌椅布置妥当。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咬唇走过去道,“虽然我个子没你高,虽然我也没有什么抱负,但是我有力气,有骨气,你不能小看我!”
他哑然失笑,见我满脸笃定之色,不禁无奈摇头道,“好好,我不小瞧你!”
我扭过头去,心间泛起笑意。他已在桌前坐下,为自己斟满酒,又为我倒了一大碗,道,“干了!”
我笑着把碗举起来一仰而尽,学着梁山好汉的豪爽,大袖拭唇。本以为他定会和我一样,却见他正缓慢的抿着酒碗,潋滟目光惊异看我。我为自己的粗气之举红了脸,一口酒不由呛在嗓中,忙咳了起来。他立即放下酒碗过来为我顺气。颇感好笑的说,“这么慌着做什么?我又不与你抢!”
我借他力气坍坐在椅子上,红着脸正手足无措时,忽听一人笑道,“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清酒伴左,佳人伴右。”
我与高长恭双双对望一眼,回头望去。只见月下,一人身着华贵的牙白锦服,手执折扇,发髻高束,气宇轩昂翩然而来。
高长恭松开我,上前笑道,“这么晚了,大哥怎么会来?”我上前对他躬身道,“参见河南王爷!”
他含笑着对我点头,转目对高长恭道,“我就猜到四弟你没有睡,所以就过来找你喝酒,府上的丫鬟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你,本来打算回去的,可路过这附近竟闻到一丝酒香,我就猜到是你,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高长恭笑着请他入座,后朝我示意。我立即进屋拿了新的酒碗出来,替河南王斟了酒,然后退到一边。
河南王看我一眼,复端起酒喝了一口。高长恭瞅着他,问,“这么晚了,还有闲情来我这里,可是在为白天的事烦神?”
河南王抬头,嘴角噙着丝丝没有温度的笑,缓缓的说,“我不会让他就这么嚣张下去!”
我心中一紧。高长恭叹口气道,“我劝大哥还是放手吧,莫要与他为敌。如今他圣宠在握,我们势在其下,占不了先机,到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河南王倒也不怒,依旧淡淡笑着,只对高长恭答非所问,“这酒很香,是用什么酿造的?”
高长恭一愣,遂向我瞅过来。我上前道,“回王爷,这酒是用晒干的桂花片儿酿造出来的清酒,在搀杂上蜂蜜儿、红枣、人参、枸杞。一起浸泡数月后而成的!”冬暖每每过来带的酒,都是普通的清酒,我喝着自然没有味儿,所以闲暇时,为她列了这样的清单和泡制方法。她总是格外的心灵手巧,所泡出来的酒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上三分。
河南王对我笑着点了点头,又多品了几口。赞道,“这酒是花了心思的,赶明儿帮我做几坛!”我愣了一下,对他点了点头。高长恭瞅我笑,对河南王道,“他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穆尧。是个有趣的男儿,大哥可没听过他的琴声,若是听后,定会惊叹不已。”
河南王似笑非笑的向我看来,对高长恭道,“我记得他。”见高长恭满脸疑惑,他解释道,“夏阴生辰那日,二哥来你这里,我在梨园子里见过。”
其实这件事我也记着,上次若非他出手相扶,我定会摔倒在地。思及此,我不禁笑道,“说起来,河南王爷对我可有救命之恩呐!”
高长恭奇怪的看着我,我的目光看向河南王,见他也正含笑看我,不知怎的,竟脸上一红,笑意顿时散去,垂下了脸。
许是见我的异样神色,他开口笑道,“总是听四弟谈起你琴音了得,可惜一直未有机会听见,不知今夜可否有兴听他一曲?”
我立即望向高长恭,高长恭对我点头,我不由上前道,“王爷尽兴,我又何乐而不为呢?”遂进屋取了琴来,这古琴是郑王妃赐给我的,因为每日要教她练琴,而自己总要备好课程,所以她让我先于屋中把所要教的备好,到时候方便讲解。有点儿颇似21世纪的教案味儿。
我端坐在琴前,调整好气息,问河南王,“不知河南王爷想听什么曲儿?”
他笑道,“弹你想弹的!”
我微一凝神,不禁笑了。此情此景,倒让我骤然间在脑中浮现苏轼的〈水调歌头〉来。弹指拨出一串清脆而悠扬的前奏,似云中仙音缥缈不定。见二人目光专注,我压低声音启唇轻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放慢节奏,手指挑出长长的尾音,缭绕着渐渐淡去。抬目相顾,见高长恭定定望我,神色有些恍惚。嘴中喃喃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里共婵娟。”复又转目看向河南王道,“如何?我没有说错吧?”
河南王抿口酒并不看我,神色也淡定如常。只含笑对高长恭点头说不错。方淡淡扫我一眼,起身道,“美酒仙音品过赏过。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高长恭起身相送,他摆手,竟把目光向我扫来,“四弟你好好歇息吧,明日还得上朝,就让穆尧送我吧!”
我一愣,已见高长恭点了头。复回身命我。如果推脱,反而让人生疑,我不禁大方大方的笑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