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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贬官 ...

  •   十五、

      竟然也落了雨。京城比扬州要冷,吹着一路凉风回家,醉意醒了大半。到晏府的门前,还没抬手,奶娘就打开门:“可回来了,郑武早跟我说你已经回来,结果到现在才进家门,真有那么多军国大事要商议么?”

      晏敏笑了笑:“奶娘。”

      “看你这脸。本来就瘦,这下子越发不成型了。”奶娘皱着眉头一脸心疼的捏捏他的下巴:“这一锥子下去能钉个洞出来。”

      “哪有那么夸张。”晏敏搀着奶娘往院子里头走。回了房,奶娘端来参汤放到他面前:“快喝了。”

      “谢谢奶娘,我这一个多月没在家,家里都还安好吧。奶娘身子有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能有什么,利索的很。就是你不在家,屋子里空落落的,哎,要是能多口人就好了。”奶娘睨他一眼淡笑着说。

      “那改天再买两个丫头进来吧。”

      “我说的哪是这码事……”奶娘瘪嘴。

      “那是哪码事?”晏敏不解。

      奶娘叹气,都二十几岁的人,有些事精明得很,有些事却又糊涂的紧。

      “睡吧,天也不早了。”奶娘替他铺好床铺。

      “哦。”晏敏走到床边坐下,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奶娘笑道:“哟,莫不是有人在念叨你?”

      一说到有人念着他,脑子里倏然浮起的就是司马空邪看的腔调。皱了皱脸,一个轻浮的浪子无端端有什么好想的。只待他替自己赢了那场赌局,大家便各散西东。

      只是……

      晏敏眉头紧了又紧,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个晚上,晏敏一直没睡踏实。满脑子光怪陆离的影子飘来飘去,一会儿又是朝堂上的血雨腥风,一会儿又是玉门关外那场还没开始的赌局。好容易捱到鸡鸣三声到了起床的时候,他闷闷的坐起来,头还是沉的,一点也不轻松。

      蓦得,晏敏嗅到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酒香。这香气,是熏风……

      他惊了惊,屋子里空空的明明没有人。寻着香气,他走到窗口。雨水的泥腥气早把外头的气息冲淡,什么也闻不见。他是几时来过了?晏敏讶异的想,自己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以他的轻浮性子竟然也没来闹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来去。

      皱了眉,心底有抹说不上来的念头。

      “起来了吗?”奶娘在外头敲门。

      “嗯。”晏敏回过神,拉开房门。

      奶娘端着洗脸水和青盐进来,晏敏一边洗漱,奶娘一边替他准备朝服。

      “听说早上我们巷子口有一滩血痕,看得挺碜人。我在猜莫不是又有人派刺客过来了。”奶娘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唠唠叨叨的劝他明哲保身。晏家上上下下,如今只剩下这根独苗。

      晏敏拧着帕子擦干净脸,想着那熏风的气味,在脑子将夜里的事理了个七八分出来。来不及吃早饭,就出了门。乘着小轿经过巷子口,虽然血渍已经清洗干净,晏敏还是嗅到了血腥气。至少有四个刺客,还没到晏府门前已经叫人解决干净。

      之前听司马空说过要来一趟京里,不知道所为何来。来了也不露面,只怕现在已经启程往玉门关去了。过两天也要去玉门关,介时再跟他道谢好了。

      “晏大人到了。”

      晏敏才从轿子里出来,小黄门远远的迎上来,搀着他进了垂拱殿。还没上朝,满殿的文武大臣却都已经整齐的站了两列。文臣以严淮良为首,武将以威武大将军范其为首。各自拿着笏板,剑拔弩张的站在朝堂上。

      听这气氛,今天的朝会少不得又会吵翻天。

      “皇上驾到……”田福安尖细的声音响彻朝堂,百官行礼恭迎。

      郦宸风走到金銮宝座上,捏着一块暖玉,一眼看到站在文官那一下列末尾的晏敏,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严淮良轻轻的咳了一声,枢密副使左公卿往外跨了一步:“臣有本奏。”

      “奏。”郦宸风摆弄着暖玉。

      “近日白夷人大兵压境,玉门关守将郑保成退兵不力,以至于斯兰和胡越也开始屡犯我边境,屠戮我边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请陛下下令讨伐这两部,扬我大郢国威……”

      “讨伐,说得轻巧。把我手下的兵给左大人,左大人去讨一个我看看。”上将军任彦武粗着嗓子,鄙夷的看着左公卿。

      左公卿冷笑:“好啊,回头若是我打了胜仗,任将军不要觉得脸上无光便好。”

      “嘿嘿。”任彦武也笑道:“怎么会,眼下缺兵少粮的,若是左大人能打下胜仗,我必定头顶香炉三跪九叩去你左大人府上负荆请罪。”

      “无胆出兵便说无胆出兵,说什么缺兵少粮。我可是记得陛下才拨了一笔银子到兵部……”

      “原来左大是人眼热那笔银子……”

      素来与左公卿交好的陈川甫忍不住开口帮腔,武将这边几个暴戾性子也如此爆竹似的炸开。好好的一个朝会就演变成了文武官的唇枪舌剑的一场骂战。郦宸风听着耳边闹哄哄的声音打了个哈欠,手里的暖玉都已经捏得发烫。他无所事事的睨看站在下方的晏敏。一张脸温润的像手里的这块暖玉,没有一丝瑕疵,神情也是平淡如水,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郦宸风看着他,不禁想到他昨天夜里醉梦中念起的那个名字,心里一丝不快。耳边这些文武官的对骂也觉得越来越聒噪,像是一群乌鸦在那里号叫。

      郦宸风忍无可忍,将手里的暖玉砸在地上。

      暖玉碎成无数玉屑,四散开。朝堂上一下子静了。文武官员一个个面面相觑。郦宸风看了晏敏一眼。晏敏微拧着眉,似乎对于他突然的一怒有些不解。

      郦宸风轻轻吐了口气:“朕,手滑了。”

      严淮良挑着眼皮看了郦宸风一眼,清了清嗓子:“都是堂堂的朝庭大员,一个个吵得如同市井无赖,成何体统。”

      文官们一个个垂手而立,武官虽有不服,但也不再强辩什么。郦宸风谦和的浅笑:“国丈所言甚是。同朝为官以和贵。文武不和,又谈什么抵御外敌。”

      严淮良捋着微白的胡子点头:“诚如陛下所言,各位大人都请稍字勿躁。仗自然要打,若不是打,总不能让我等去做亡国之臣。钱粮,总能想些办法。虽然盐铁司最近运的几船官盐遭歹人劫了,本相正在力查此事,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就是没有结果,陛下也不会让我大郢就此让那边小国一再侵犯,总归是要想些办法的。任将军又何必着急上火,失了朝臣体面。”

      任彦武白了严淮良一眼,不予理睬。

      “说的盐的事,老臣有一本奏。”严淮良站出来。

      “国丈请讲。”

      “盐铁司的铁在扬州遇劫,彼时中书令晏敏正在扬州,对此事不闻不问,堪称失职。臣请陛下治晏敏之罪。”严淮良说得理直气壮。

      郦宸风蹙眉,昨天夜里已经让他教训了一通,想不到朝堂上他还是不依不饶。他真是把晏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把替这个天子办差的人都扫除的干干净净才肯干休。

      晏敏上前一步,跪在殿前:“臣失职,臣请辞去中书令一职。”

      郦宸风略略思忖:“革去晏卿中书令一职,罚去一年俸禄。不过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故将晏卿改任玉门关监军,协同郑保城共议退夷大计。”

      “臣领旨谢恩。”

      严淮良眯着眼,不作声。退朝后,小黄门低声跟晏敏嘀咕了两声,晏敏转身往福宁宫去。郦宸风脱下朝服,换上身便装,看到晏敏轻叹了一声,拉着他的手:“陪朕走走。”

      偌大的御花园走了一半,郦宸风不说话,晏敏也不问话。一直走了约摸有半个时辰,郦宸风才回过头来。下了一夜的雨,空气清新,御花园里的花也较之昨天更加艳丽。晏敏身旁正好有几株黄月季花开得正艳,只是跟他淬玉似的脸比照,还是逊色不少。

      郦宸风握着晏敏的手:“隔三茬五的都要这么吵闹一翻。朕若是筹了钱出来,他们就变本加厉。筹不出钱来,就一个个横眉冷对。拿着朕卖儿子的钱,还颐指气使的。”

      “他们吵得越凶越好。一旦不吵了,那才可怕。”

      “朕明白,朕只是心里不免会有些牢骚。对别人也不好说,只能跟敏之说。”

      晏敏拱手:“臣无能……”

      “这些虚话就不要说了,如果没有你,朕早就撑不下去了。”郦宸风轻叹了一声回看晏敏,眼光冷然如一点寒星:“司马空是什么人?”

      晏敏眉头微耸,他还没跟郦宸风说起过司马空这个名字,郦宸风竟然已经知道。即已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低声:“是前斯兰王与和亲的锦城公主所生的王子,后被新任斯兰王贬入贱籍。”

      “哦?”郦宸风微惊:“锦城公主所生,那跟朕还是表亲。为什么叫的是汉人的名字?”

      “锦城公主死后,他也失了音讯。属下派人寻访,发现他不知从哪里竟学了身一等的功夫,故臣把他找来,想这个人必定将来能为我所用。”

      “敏之何以这么相信他?”

      “臣也只是赌。他不是最好的一步棋,但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棋。”

      郦宸风睨看他的脸,看不出他的心思。

      “朝堂上的事,委屈你了。”郦宸风的手掠过晏敏的脸颊,晏敏下意识退了一步。郦宸风眉心微紧。

      “臣失礼。”晏敏低头。

      “回去准备吧,才回来,又要离走了,留朕一人对着那些狼子野心的宵小。”郦宸风叹了一声:“朕多希望有一天,敏之留在朕的身边,哪里都不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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