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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严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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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陪朕一起吃饭吧。”郦宸风牵着晏敏的手往御花园去,转头向田福安:“叫御膳房做几样晏大人爱吃的菜。”
“是。”
晏敏跟着郦宸风走到御花园的醉心亭里坐下,微凉的风夹着应季而生的百花香气,轻轻吹送。晏敏坐定,听着来往传菜的宫人们细碎的脚步。酒菜刚刚摆好,一个又急又沉的脚步肆无忌惮的走到醉心亭前。
田福安急急的回了一声:“国丈大人求见。”
郦宸风笑意盈盈的站起身迎着严淮良:“国丈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
“有些小事,本不欲惊动陛下。只是听说晏大人回京了,所以想跟晏大人打听一下。”严淮良大剌剌的走到亭子里。
晏敏拱手行礼:“晏敏见过严大人。”
“盐铁司的几船官盐在扬州附近被歹人劫了。晏大人可有听说?”
“下官有所耳闻,听说……”
“只是有所耳闻?”严淮良不耐烦的打断晏敏的话:“晏大人在扬州待了近一个月的时候,莫非是去读圣贤书去了?”
“在下奉命护送汝南王去扬州,故而一切都以小王爷为念。且因小王爷与下官曾在扬州遇到刺客,所以谨慎起见,出门不多。”
严淮良冷冷的哼了一声:“朝中的社稷大事,还不及你们的身家性命么?早就听说中书令大人行事利落,若是你出手帮助漕司查办,只怕那些宵小已经落网。”
“下官以为,漕司的事,下官若是插手,恐有越权之嫌,所以才没有过问。盐铁司素来都是大人亲自督管,委派的也都是能人异士……”
“信口雌黄。若是外敌入侵,武官都死完了,你能以你是文官为由不去抗敌?”严淮良睨了晏敏一眼:“你枉顾陛下对你的信任,可算失职。”
晏敏轻轻蹙眉。严淮良看自己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了。当年就跟父亲是死对头,所以栽赃陷害,使得晏家被流岭南。而今,又将自己视做眼中钉。几番刺客都与他脱不了干系,明里暗里,总之是要除之而后快。眼下盐船被劫,又是一股邪火要发泄,便无中生有了这个借口。
他牵起衣襟跪在地上:“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年青,考虑事情有失周全。请陛下和大人治臣失职之罪。并请陛下和大人把此事交给下官来查吧,让下官将功赎罪,定把盐船找出来,将盐的银钱全数交纳国库。”
“交给你?只怕人家笑我朝无人,派个瞎子出来查案。”严淮良嗤笑。
郦宸风也陪着笑:“这种社稷大事,自然不是什么儿戏。中书令一介书生,不晓得其中厉害,只能仰仗国丈大人了。”
严淮良重重的叹了口气,睥睨道:“若是靠着你们,亡国指日可待。我自会派人去查,你这失职,难脱干系。”
“国丈是国家的顶梁之柱,股肱之臣。大小事务若无国丈,腾真是一筹莫展。”郦宸风陪着笑目送严淮良离开。
看到严淮良转弯出了御花园的玉瓶门,郦宸风扶着晏敏站起来,低声:“敏之明日在朝堂上,恐怕又少不得一番责难。”
晏敏无奈的笑了一声:“臣怎么样也无好说,陛下太委屈自己了。”
郦宸风笑了笑,举起刚刚斟满的酒杯喝了一口。明明是美酒佳肴,放在嘴里都寡然无味。
“这不是朕的天下。”郦宸风自斟自饮。
“天下终究是陛下的。”晏敏淡定的说。
郦宸风笑看着他,夹了块松鼠桂鱼剔去刺放到晏敏的碗里。
“谢陛下……”
郦宸风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晏敏凝着眉,冷不丁的想到最初遇到司马空的时候,他也是一口接一口的喝。只不过他无牵无挂,听出来的声音都是潇洒利落,全不似郦宸风。
司马空……
晏敏眉心跳了跳,不期然,竟然想到这个人。他吁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筷子。先皇大赦天下后,昭雪当年晏家的谋逆罪,将晏敏带进宫为还是皇太子的郦宸风做伴读。晏敏原是心中有恨,等在宫里久了,才发现先皇的无奈、皇太子的无奈、这个皇朝的无奈。郦宸风是有抱负的君王,只可惜,这个国家已经开始腐朽。晏敏下定决心,要帮他达成他的愿望,铲除所有奸佞之臣,还皇朝一个清明。只是事情做起来的时候,原来远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宫里有没有斯兰的奴姆酒?”晏敏突然问。
郦宸风微微一怔:“这酒不好喝?”
“不是。”晏敏摇摇头。
“田福安,去找找。”郦宸风吩咐。
“再拿一坛葡萄酒来。”晏敏说。
“是。”田福安转身下去,不多时,领着小太监搬了两坛子酒过来。晏敏把两种酒掺在一起,喝到嘴里,味道有些像,却又不大像,比司马空兑出来的少了许多韵味。郦宸风看晏敏的样子,抓过兑好的酒喝了一口,皱皱眉:“两种不相干的酒掺在一起,滋味真是奇怪。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喝酒的法子?”
“一个朋友教给我的,虽然怪异,但觉得回味无穷。”
郦宸风微蹙着眉,浅笑着仰脸喝了一杯,轻轻撇唇。晏敏兴致颇为浓郁的满饮数杯。
“在扬州除了学会这种兑酒的法子,还有没有什么新鲜事?”郦宸风乜斜着眼,看着晏敏的脖子。
晏敏淡笑:“臣的眼睛如此这般,有新鲜事,我也看不见,也没精力去看。”
“嗯,这样。”郦宸风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举起酒杯:“喝酒吧。朕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痛快的喝酒了。”
晏敏道了声是,与他推杯换盏。
酒的滋味渐渐浓烈起来,喝到微熏的时候,晏敏感觉到有轻风拂面而过带走酒后的热气。倒正是应了“熏风”这么个名字。也不知道司马空现在何处,是不是又拿着酒坐在屋顶上喝着,有风拂面。
晏敏闭上眼,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张人的面孔,像是异族与汉人的混血,有种说不出的不凡气度。睁开眼时,眼前还是黑蒙蒙的一遍,明明这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他无神的笑着。
“你笑什么?”郦宸风问。
晏敏不答,醉意越来越深,扶着额头恹恹欲睡。
郦宸风凑近身子,轻轻扯了扯晏敏。晏敏顺势倒在他怀里。郦宸风抱着晏敏的身子,清瘦柔软,带着扑面的酒气。他轻轻用力,将晏敏拥在怀里。田福安挥挥手,一边的的宫人静悄悄的退去。郦宸风捧着晏敏的脸,好一张清秀的面孔,眉毛修长入鬓,鼻子直且挺,嘴唇艳若桃花。从他十五岁入宫做太子伴读到现在,郦宸风一直都这样看着他。可惜他从来只当自己是个臣子,办事尽心竭力。眼盲,难道便体会不出那份心意?
郦宸风的手指掠过他的脸颊、鼻子和嘴唇,将他的发丝捋到耳后。
“司马空,欠你的,以后再还。”晏敏突然捉住他的手,不许他再摸。郦宸风的手顿住,讶异的看着晏敏,晏敏幽幽的醒转过来,蓦然发现自己躺在郦宸风怀中,手里握着郦宸风的手。惊了惊,站直身子:“陛下请治臣失仪之罪。”
郦宸风悻悻然:“这一路舟车劳顿,敏之也着实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是,臣告退。”晏敏踏出御花园,扶着微沉的额头想到方才的梦境,难以置信的局促起脸,真是醉了。
“司马空?”郦宸风默默念着晏敏报出的名字,眉心的纹路凝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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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寿山,连绵蜿蜒不下百里,像条巨蟒卧在京城百里之外。说是巨蟒,只怕会获罪,这里是郢国历代的皇陵所在。九五之尊,承天之子,袍服上都绣着盘龙。天寿山按汉人的规矩该说成是巨龙吧。司马空眯缝着眼抬头戏谑的打量着郁郁葱葱的山峦。华丽的斗角飞檐在满目蓊郁中微露端倪。
司马空靠近了一点,几个守着皇陵的士兵看到他,大声喝斥:“帝胄陵寝,不得冒犯,速速离开。”
司马空撇着嘴唇牵着老马慢悠悠的晃荡开。
虽然郢国的朝庭看上去一副衰败末落的样子,这里却依旧顾忌着皇家的体面,派着许多士兵和宫人把守。他寻了个僻静处藏好老马,掠身到皇陵里。皇陵里绿树浓荫,幽静寂寥。这里已经安葬了郢国开国以来的六个皇帝。六帝各占一个山峰,后妃们在帝陖边各安一穴,生前后死都侍奉着他们的君王。前朝的孝景皇帝,郢国的第五代君主安葬在燕子峰,旁边的后妃的墓穴有五十三处。离孝景帝最远,最寒酸的一处墓碑上写着“故孝贤淑太妃之墓”。司马空笑了笑,在这个墓碑一侧手刨了一个深坑,将随身带着有的一只白瓷坛放进去,掩好黄土,抚平。
一壶酒敬过了太妃,又敬过刚才埋下的这位,司马空自饮了一口,擦了把嘴:“我走了,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寂寞。就算寂寞你也忍着吧,又不是什么得宠的女儿,得宠就不会送去和亲。反正是你执意要回来的,一切也都随遇而安。不要指望我记得清明重阳扫墓上香。”
皇陵前寂寂无声。司马空又回头看了一眼孝景皇帝的墓碑。驮碑的赑屃趾高气昂。他执掌郢国的时候虽然不过三十年,但庸无道宠信奸臣,以至于大权旁落,四边的部族都不安份的导衅滋事。于是,不得不将那些偏妃们生的女儿一个个的送出去与人言和。饶是如此,他的陵寝依旧是六位帝君里最气派的。
司马空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