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花》木星的卫星

16、老朋友

　　两天以来，兰茨几乎没有吃过东西。到了饭点，狱卒把水和食物踢进来；过了饭点，他再把它们几乎原封不动地拿走。兰茨面容日益苍白，嘴唇也龟裂开来，渗出淡淡的血丝，他就这样温顺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夜里有好几次我听见他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很快我们就要见面了，伊恩，再等一下我……”
　　我心急如焚，无论如何，我希望我死后兰茨依旧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老鼠横行霸道，蝙蝠成群收了翅膀静静地悬挂在角落里，我的小麻雀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蒙冤死去。但我已经死去，作为亡灵，我已无法影响这个世界一分一毫。
　　第二天的晚上，我守在兰茨身边，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身体的崩溃而陷入昏睡。随便来个人帮帮他吧，我无力地暗自祈祷，哪怕让他熬到接受白色圣殿元老们审判的那一天也好啊。小时候，我被马车撞到昏迷的那段时间，兰茨也是这样陪在我身边的吧，现在终于也轮到我为他担惊受怕了。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狱卒的踢着皮靴的清脆的脚步声。兰茨从昏沉中惊醒。狱卒打开门，他手中的夜灯刺得兰茨根本睁不开眼睛。
　　“跟我走。”狱卒冷冷地说，他一把拽过兰茨手铐上铁链的另一头。
　　我根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兰茨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平静地起身跟了上去。在地牢的出口，熹微的晨光落了进来，清晰地把这个世界切割成黑暗和光明两个部分。我看到翡翠城城主盖文·罗斯正站在光明世界的那一侧等候，他头发蓬乱，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宿未眠。罗斯家族这样显赫的贵族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外面很多人要求见你，”盖文哑着嗓子说，“他们把浮城岛团团围住了。该死，你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他们都觉得你就是那个广受欢迎的连载作家。”
　　兰茨沉默不语，嘴角却牵起淡淡的笑容。盖文被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激怒了，猛地扇了他一巴掌。我看见兰茨踉跄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想去搀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穿过他的手臂。
　　兰茨用手背轻轻抹了一下嘴角淌下的鲜血，抬起头从黑暗地底凝视身处光明世界的盖文，依旧在不知好歹地微笑。
　　盖文眯起狐狸般细长的眼睛，饶有趣味地打量起兰茨。那种胜券在握的自信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警告你，兰茨，不要在我的眼皮底子下耍花招。你只会连累他人。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家庭教师索菲亚小姐吗？”
　　兰茨身躯一震，他低下头。
　　而盖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第一次逃出浮城岛，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西尔维娅早起梳妆的时候就在魔镜中看到你钻进货轮的船舱里了。索菲亚小姐前几天请假回去探望家人，那天早上乘船回来。她在码头上也看到你了，但是装作没看见。西尔维娅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切。索菲亚回来之后，无论西尔维娅如何揣着明白装糊涂打听你的下落，她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西尔维娅非常失望，索菲亚作为家庭教师，已经不再对雇主保持绝对忠诚了。后来，有一天早上，索菲亚没有来给我上课。女仆们都说她被解雇了，但是我知道西尔维娅的手段不止于此。”
　　兰茨艰难地问：“西尔维娅把索菲亚小姐怎么了？”
　　盖文耸了耸肩：“总之她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兰茨，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你的朋友海伦小姐变成那样的。对了，在出去见那些疯狂的市民之前，亲爱的弟弟，你得跟我和赫尔曼法师一起去一个地方。”
　　兰茨抬头，看到在赫尔曼站在地牢出口最高一层的台阶上，纤尘不染的白袍在微风中轻盈地飘动。赫尔曼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着铁甲的侍卫，厚重的头盔隐藏了面目，而他的右手正警惕地按着腰间的配剑。
　　“你很久没见过凯恩了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以前可是整个翡翠城里最高超的剑士，”兰茨略带讽刺意味地说，“我们等会儿就能看到，他为了自己的愿望使用禁忌魔法之后发生了什么。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去向外面疯狂的群众解释一直以来你的所作所为。亲爱的弟弟，我本不想这么早揭露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