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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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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重重关上,那落迦斜倚在榻上,随手摘下面遮,拿过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
有几滴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她浑然不在意地用袖子拂去,全然不似女子,毫不矫揉造作。
喝了酒后,她的眼睛越发水洗般明亮,却在看人的时候仿佛深潭一般,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遥家小公子,你站得那么远做什么?”
她在想潞州街头巷尾的民谣,如星辰陨落的遥家大公子是深谷雪涧,那这遥家小公子便是竹林清风,适合做她的人。
遥如缀在听到‘遥家小公子’的名号时心里紧紧一揪,随即握住了手中竹笛道:“我见过那幅画。”
那落迦微微眯起眼睛,听到他的话有点意外,“小公子也想和我做个交易?”
“我可以试着还原那幅画,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遥如缀正色道。
那落迦掂了掂手中的空酒壶,勾了一根手指头,娇嗔道:“好啊。”
“当今潞州官府不明是非,不辨黑白,以模棱两可的罪名将我遥家满门下狱,吴克秦那个狗官口中所抄没的世家正是我遥家,当时遥家上百箱的奇珍异宝都被搬到了县衙府库,如今那些财物都丢了,不知是不是上天开眼,让狗官无法向朝廷交代。如果我能还原那幅画,而你又能解出画中谜题,那务必不要将厉家的财宝交给吴克秦。”
“就这?”
“通过两日的相处,我大概知道了你的能力,想必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这些财宝。”
“然后呢?”那落迦将酒壶掷到一旁,攀着他的肩膀与他对视,难道他想要将这笔财宝占为己有?
遥如缀掰开她的手腕,站得远了些,“然后你可以随意处置,如果你愿意的话,在城外西郊搭粥棚,救济一些流民,也算是为自己积阴德。”
那落迦淡淡地掀了下眼皮,神情十分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积阴德?上辈子我积够了,这辈子留给别人积。”
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积德,德行自在人心。
“我可以答应你不给吴克秦,但是积德的话,我奉劝你以后少在我面前说!”说完,她击了两下掌,蕊心应声而入。
她吩咐蕊心去拿来笔墨,还有两壶瑞露。
几乎没用多长时间,遥如缀就画好了。
那落迦盯着画上的白胡子老头儿看了片刻,随即便饮了一大口瑞露,一展刚刚胸中闷气,笑着说:“这老子和儿子长得还真是像。”
他画中的老头儿,虽说已是耄耋之年,但神韵却和厉押司如出一辙。
“你的意思是这画中人是厉押司的爹?”
“不错。”她再仔细瞥了两眼,便已知晓这画中的谜底,笑意更深,但却摇摇头道:“可惜了,你这画白画了。”
他盯着画,微微皱眉:“为何?”
“这画中谜面说的就是画中有画。”那落迦水葱似的手指点在画中老头儿右侧的袖子处,“你看…”
他画的时候没在意,只觉得有些别扭,如今被她指出来才觉出不对劲。
按理说画中人端坐在堂上,左手正经地摆在膝盖上,可右手却像是站立姿态才有的,垂在身体的一侧,并且宽大的袖袍还微微拱起。
当时他只匆匆扫了几眼,看到了袖中微微露出的手指,还有些诧异,现在却好似拨开了浓雾。
他猛地拍了下脑门道:“对了,那幅画上还有两行小字,我没看清。”
那落迦重新把瑞露给他递了过去,“这是小事,不必烦恼。”
他犹豫了下,将酒壶从她手中取走,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她见他谨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心道还真是个纯情的世家公子,连花酒都没喝过,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了要逗一逗他的念头。
“这叫如意带,你尝尝,蕊心专门酿的。”
他皱了皱眉,将酒壶拿开,“如意带?”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对,这酒还有另外一个名号,着实响亮,叫金枪不倒液。”
这回他想起来了,顿时脸红成了枣酥糕,“你这女子忒不知羞!”
那落迦被他羞赧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我就是不知羞,不是告诉过你,人生几大乐事,与我而言赏美男是第一乐事,就是庙里的尼姑也是喜欢俊俏的小生,何况我六根不净,这种风尘俗事自然脱不开干系。”
她嘴上如此说,他却觉得她未必真是如此,不然这偌大的幻月坊为何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就算如她所言,她们不是人,可想瞒过去,应该也不是难事。
“坊主可听过城中的巍峨酒楼?”
“不曾。”这世间好酒在十寒地府她都尝过了,别说是酒楼,就算是天上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这酒楼有美酒,更重要的是有美男子,坊主既然喜欢,为何连听都没听过?”他反问道。
原来如此,想将她一军。
她起身下榻,慢慢地走到他眼前。
还未真正对视,他就已经败下阵来,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她缓缓勾起嘴角,轻点起脚凑到他耳边说道:“我只对眼前的美男子有兴趣,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猛地后退了一步,险些慌了神。
她的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皆宛如仙子,很难让人不动容,可她发狠的时候,却又让人从心底里惧怕。
“那这幅画中的谜底解不开了?”他清了清嗓子,掩盖刚刚的慌乱。
“我本就无意解开这谜底。”那落迦勾唇一笑,看破不说破。
遥如缀则是有些吃惊地抬起头,“什么?”
“吴克秦长得实在有碍观瞻,若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搭理他。”她继续用言语纵火。
他则继续在她的挑逗中节节败退,又低了下头,“那你不是还让他找画师?”
“这就叫闲来无事逗猴子。”她满意地回到榻上,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话锋一转:“你兄长为人品行高洁,为何会接受厉押司的白鹞?这其中必有蹊跷。”
“是,我绝不信兄长私下会与那种鹰犬相交。”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是说…吴克秦?”他猛地回过神。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吴克秦找到那笔财宝?显然他与厉押司勾结不成,将人杀了,还想私吞厉家财宝,好填补府库的烂账。”
他咬着后牙槽,攥紧了拳头。今日再见吴克秦,他恨不得生撕了这狗官,可想想却又忍住了,他一个人的命不足惜,何况他还有未完成的事。
那落迦自然知道丢失的金银珠宝都来自遥家,毕竟半年前的事,她是局外人,反而看得更清楚。
“不过晾吴克秦没那胆子私吞遥家抄没的家产。”她想了想,又说:“半年前的那一晚,潞州下了大雪,上百箱的财宝都搬进了县衙府库,他应该没那么蠢。”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睛一亮,“半年前的雪夜,我见过你。”
刹那间那落迦呼吸停了半拍,须臾后她调整了过来,依旧笑如春风,“你记起来了?”
早在厉押司的旧宅,她指挥自己从厉押司的手中拿出封酒坛的红布,他就想起来了。
“那一晚,你好像莫名其妙地帮了一个人。”
大概正是因为见过她行事乖张,才会在短短的时间里觉得她帮助自己也应当是一时兴起,而不是别有所图。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帮那人吗?”
他摇摇头,当时自己刚刚从死牢逃脱,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因为那人连绵胡须,看不到嘴,我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吃饭的。”她信口胡诌。
他半信半疑:“就因为这个?”
“当然。他又不是你,难道我还能看上他不成?”
…
“那依你所说,白鹞的事和吴克秦脱不了干系?”
“现在就等吴克秦拿着画来找我,届时我另有安排。”
“你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那落迦扯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碎玉般的牙齿露出来,终于让他明白了书中所言‘一笑倾国,再笑倾城’。
“我看上你了啊。”
…这女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