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不行》野焰

2、chapter1

　　未落在街道干零时工，是计件的做磨具，简单的木头，在轰鸣的机床下，成为鞋刷，变成擀面棍，甚至是衣架。见着丑陋的木头，成为光溜的成品，尽管木屑呛人，她依然觉得自己干的属于技术工种，而不是不花头脑的简单工作，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一个月450，除去伙食费，水电费，还能兼顾着黄陨的牛奶费和补习费。有时候活计多点，还能拿到一些加班费，钱稍多一点，未落也能有能力给两人添置一些不太寒酸的衣服，当然，大商场是去不了，都是小店买的，简单的运动衫和套头毛衣之内的。
　　这样的日子，未落觉得十分满足，除了偶尔责备自己不会编织以外。

　　未落所属的街道办事处的王大姐，见未落老实忠厚，已经寻思着给她介绍对象，只是，她家的那个侄子，拖油瓶一个，实在是太伤脑筋，好多男家都不肯未来的老婆带着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一起出嫁，所以，尽管未落长得漂亮，人也勤快，甚至可以说是贤良淑德，临到黄陨的这件事上，最终，也还是都没了下文，搞得王大姐没有一点成就感。
　　“未落，你能不能让黄陨自己单过？”
　　“不行！我家黄陨很乖的，我不能丢下他。”
　　“他和你不是没什么关系吗？你可以让他到你堂姐夫的街道去呼吁呼吁，我想，社会主义国家，是不会不管的，你看我们街道的那些孤寡老人和孤儿，每个月都会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
　　“黄陨不是孤儿，他有我！再说，我现在年纪还小，不想找婆家，王大姐，你替我回绝了吧。”
　　“哎，你这孩子，人家家里是独子，又有两层洋房，你跟着，以后不会吃亏的。”
　　“瞧不起黄陨的人家，再多的钱，我也不稀罕！”丢下这句话，未落头也不回，决然挺直的背影，单薄成片。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王大姐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等过几年再说吧，反正，盛大海那孩子，也还不大，过几年，这门亲事一定能成。
　　穿过一条大街，再过两条小巷，经过菜场的大门，就能到家。每天，未落都会在下班时买上第二天的菜，只因为下午临近收摊的菜便宜分量足，很是划算。
　　她懂得怎样让黄陨能够营养跟得上，又不花钱多。
　　还没成家，便知道算计柴米油盐了，看来我还真难有大出息，暗自苦笑着，未落将一声沉沉的叹息咽回心底，脚下，步伐加快，耳边，人声嘈杂，冷风呼啸而过，吹乱了她刚刚缕好的几根短发。
　　买了五块豆腐，一把小葱，外加肉沫半斤，整个算下来，一共只花了十五块，烧豆腐，肉末蒸蛋，加上一点咸菜，晚饭应该不成问题。
　　“落落，买菜啊？”皮大妈和蔼问道。
　　皮大妈是邻居，未落不在家时，一直都对黄陨很照顾，尽管有点爱嚼舌根，总体来说，还算和善，未落微笑点头，算是应答。
　　“前面有一孩子，真可怜，落落，你不去瞧瞧热闹？”皮大妈兴致盎然，迈脚朝前疾奔。
　　“我赶着回家给黄陨做饭呢，没时间啊。”她一向鄙视那种所谓的‘看热闹’，对于旁人的热闹，她缺乏那种兴致，可又不敢太游移在世俗之外，有时候，她也会凑凑这种热闹，以至于显得自己不太随流而遭人话柄。
　　一群人，在前面，围在那，叽叽喳喳。
　　未落摇摇头，想要离开，身后有人撞了她，身子打个转，她感觉有点晕，脚下有点虚浮，抓紧塑料袋，摸摸额头，她稳稳神，走向回家的路。

　　经过那群人身边时，未落还是好奇地朝中间空出的那块望了望。
　　衣衫褴褛，头发乱草，蹲在地上的孩子，未落最先看见的却是他头顶上并排的两个发旋。
　　这孩子，性子硬得很。她心道。
　　“谁家的啊，这么大的孩子也给丢了？”
　　“说不定是离家出走，现在的孩子鬼得很，动不动就耍这套。”
　　“也许是一流浪的孩子，或者是被偷盗团伙给挟持偷跑出来的孩子？”
　　“真可怜马上都快过年的，还在外晃荡，哎。。。。。。”七嘴八舌，可就是没个上前给冻得瑟瑟发抖的他，送上一件棉衣，甚至一杯热水。
　　那孩子估计和黄陨差不多大，身形也差不多，未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孩子一直低着头，紧紧地抱着手臂，发白的手指间死死扣进自己左袖臂上端那个小小的洞，一点一点的抠着那个洞，直到那个洞越来越大，大到能够看见他那脏污的肌肤。

　　未落实在不忍心就这么熟视无睹，她走到一卖豆腐佬的摊位前，掏出了三毛钱。
　　白花花的豆腐佬，雾气重重，一股子豆腥气铺面而来，让她不由得吸了口气，以此来压制下自己饥肠辘辘的感觉，她慢慢地端到那孩子的面前，唯恐会洒落下半点，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喝吧，这么冷。”小声道，仿佛怕被人听见，说罢，未落立刻离开，不去理会身后那些指指点点和悄声的议论。

　　在开门时，未落脑海中还是那两个大大的发旋和那个抠大的洞。
　　黄陨早就回来了，正趴在小茶几上写作业，电视里，热闹地播着未落听不懂的摇滚音乐。
　　“做作业还听这么激烈的音乐啊，你做的下去吗？关掉！”甩出这句话，未落放下豆腐，开始洗小葱。
　　“小姨，今天脾气好大啊？车间主任扣你奖金了？”黄陨的小脑袋斜着，盯着未落忙碌的身影，小声嘀咕。
　　“说什么呢，快做作业吧。”未落摇摇头，试图忘记那个落魄的小身子，等到豆腐烧好后，她才意识过来。
　　豆腐烧糊了，一层厚厚的黑黑的锅灰，和白嫩嫩的豆腐，嫩绿绿的小葱交相衬托，很是突兀。
　　“黄陨，去房里找几件你不大穿的衣服出来。”没头没脑甩了这句话，未落自己还在呆愣着。
　　“干嘛？小姨，你今天怎么了？”黄陨的小眼睛，滴溜溜圆，咬着下巴，他望着未落，狐疑一片。
　　“菜场那里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孩子流浪，小姨给他送几件衣服去。”
　　“小姨心真好，我去找。”拖鞋在地面摩擦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黄陨闪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一个简陋的矮柜，红木色已蜕化成了黑色，一张低矮的小钢丝床，床边一张小小的象棋桌，这就是黄陨的房间。
　　“小姨，咱们吃了饭去还是现在就去？”递上小布包，黄陨轻声询问。
　　“我去，你赶紧吃饭，吃完了再做作业。”未落接过来，话未完，已经走出了家门。
　　她家住三楼，对面就是皮大妈家，熟悉的声音传来，电视里已经开始百年一日的新闻联播。

　　冬夜来的就是快，下楼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橘黄色的街灯倾斜而下，洒在路上，昏黄阵阵。肆虐的狂风，毫不怜惜这个身单影只的女孩，依旧狂叫不停。
　　刚一下楼，未落就开始后悔了。
　　应该带上一碗饭的，也不知有没有好心给他送饭的人，这大冬天的，太冷，搞不好那孩子会冻死饿死。
　　忧心忡忡中，让她的步履更为匆忙。
　　远远的，还在对街，未落便发现了他。
　　蜷曲的身子，埋至膝盖的头，抱紧的手臂，让他远远看上去，像个小小的蜗牛。

　　未落走的更快，一辆急驶的出租在身边嘎然停下。
　　“你找死啊，这么急，也不看路灯！”司机鄙夷地甩出一口浓痰，啪的一声，落在未落的脚下，她惊跳着逃开。
　　那孩子显然并没在意，依然垂着他的乱鸡窝，捂着他的乱棉袄。

　　“孩子，穿上吧，瞧你冷的。”打开布包，未落诧异了，黄陨找来的只是两件白色的衬衣和一条薄薄的休闲裤。
　　这样的衣服，让这孩子怎么穿？
　　手在半空无法落下，更无法将怜悯传递。
　　“走，跟我走！姐姐给你拿衣服，给你做饭！”未落扯他，他依然低头，一动不动，对于未落的这份热心，毫不理会。
　　“你这孩子死倔，这大冬天的，可是会冻死人的！”继续拽他，依然纹丝不动。
　　未落有点恼，更加死命的扯他的衣领，力道太大，衣领哗啦一声，破了大块。
　　这下，真要赔衣服了。未落心感哀嚎声声。

　　孩子只是微微抬头，未落陡然怔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脸色潮红，鼻息沉重，黝黑的脸上，只有无神的眼珠，盯着她，一眼不眨。不用多看，凭着她照顾黄陨的经验，她知道：这孩子，发烧了。
　　不由分说，不需细想，未落拉起那孩子的手臂，抢过他地上的黑色大塑料袋，将他扶到自己的肩上，闷头转身。
　　“你干嘛？干嘛？还我东西！”孩子开口，双手试图抓过未落手上的东西，未落将手放到背后，孩子的动作落空，他恼怒地朝着未落踢踢，可惜力道太小，划了一个圈后，最后还是落在了地上，身影歪斜着晃晃，未落更紧地拽着他的胳膊，最后倒在了未落的胳肢窝。出口的话，正宗的北方口音带着嘶哑，听上去很是好听。

　　“会说话呢，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别说话，姐姐今晚收留你！”未落有点气喘，话音开始忽高忽低。
　　那孩子扭捏了一会，大概实在太不舒服，最后也不再动弹。
　　未落的脚下开始走的更急，气喘越来越大，那孩子不动声色地将身子稍稍偏斜，希望自己能够不是依赖着对方，走了一小段，他更加痛苦，最后，只好倚靠在未落的手臂间，缓缓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