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观》塘夏小圆

25、第 25 章

　　第二天，陆词安果真来了。

　　天空飘着细雨，涂青青坐在大殿打瞌睡，看见陆词安，她猛地站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

　　陆词安红着眼睛：“青青，我来和你赔不是。”

　　涂青青别过脸：“我们还是各自安好，你回去吧！”

　　“扑通——”

　　涂青青听见动静，连忙转过脸，她睁大眼睛：“陆词安，你疯了！”

　　院子中，陆词安跪在地上。他没有撑伞，细雨落在身上，很快打湿了他的双肩。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陆词安是极高傲的人，涂青青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跪下来求原谅。

　　陆词安直直地看着她：“青青，我知道你怨我，我不该让你为难。我发誓，只要你肯跟我走，我绝不会再见方听山，我会跟她说清楚，我和她绝无可能，我一心一意只有你，也只会娶你为妻。”

　　“方听山是谁？”黎牙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小声问道，不过没人搭理她。

　　总是愿意先退一步的涂青青在此刻异常坚决：“我已经受够了，方家和你们陆家走得近，方听山是宰相之女，方听山和你是青梅竹马，既然如此，朱将军何必将一颗心挂在一个寒门之女的身上？”

　　陆词安沉声道：“青青，我和方听山从小长大是事实，可我从未对她有过多余的心思，你信我。”

　　涂青青冷笑道：“信，怎么不信？你对她没有多余心思，只不过是她病时，你日夜照顾，我生日时，她有事，你就不告而别，哪轮得到我多嘴？”

　　陆词安道：“青青，我已经跪下向你请罪，你还想怎样？”

　　涂青青怒极反笑：“我还想怎样？”

　　“呵，原来跪一跪就能抵命呀，等天晴了我们下山除暴安良，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死了就跪下抵命，也不知官府能不能放我们一马？”玄一语带嘲讽。

　　若是平时，陆词安早叫人掌嘴，可现在正在给人赔礼道歉，何况永安观算起来也是涂青青的救命恩人，陆词安忍了又忍，才忍下来。

　　眼看陆词安一动不动，玄一悄声道：“青青，这人跪在这，影响也太不好了，本来我们道观就没什么香客，若是看见那么大一个人杵在这，更不会来了。”

　　涂青青面对陆词安时疾言厉色，对玄一则是愧疚。她道：“都是我不好，我去劝劝他。”

　　“不用，”玄一拉住她，随手将拿起一杯茶，冷笑道，“看我的。”

　　她随手一泼，雨忽然变大，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不断敲打屋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殿门前很快起了白雾，只能看到院中朦胧的身影。

　　雨一大，下跪赔礼道歉一事就难以继续了。可既然做了，又不能不继续做下去，幸好一旁的侍卫挺有眼色，连忙拿出伞。

　　但雨实在太大了。

　　油纸伞撑不了多久，很快就烂，就剩个光杆子。

　　玄一笑道：“陆将军，今天天气不好，还是明日再来跪吧。”

　　陆词安狼狈不堪，狠狠瞪了玄一一眼。

　　涂青青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回后院去了。

　　玄一顺势关上殿门。

　　过了好一会儿，黎牙道：“他走了。”

　　黎牙一直躲在墙角听大堂的动静。

　　玄一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吧。”

　　黎牙迟疑道：“你看见涂青青身上的那些东西了吗？”

　　玄一道：“什么东西？”

　　黎牙道：“有一团黑雾缠着青青，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眼花了，但是最近越来越大，我快要看不清青青了。”

　　玄一道：“那个啊，是心魔。”

　　“什么？”玄一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孩子生下来就会哭，天注定会亮，黎牙以为自己听错了。

　　玄一道：“众生死后的执念可以化成魅，活着时执念会变成心魔。”

　　黎牙道：“你有办法吗？”

　　玄一笑道：“如果你求我，我可以帮你祛除心魔。”

　　黎牙干脆地道：“求你！”

　　玄一撇嘴：“没意思。”

　　黎牙扒拉玄一，道：“哎，你别走，还不快去帮青青祛除心魔。”

　　玄一道：“原本我不想这么做，可是既然你求我了，该怎么办呢？”

　　黎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一道：“一般情况下，心魔只有自己才能祛除，可谁让我太强，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呢。心魔生于欲望，如果没有欲望，自然没有心魔，说白了，我是要除掉欲望。”

　　黎牙小心道：“没有欲望不是挺好吗，听起来像是仙风道骨的道士。”

　　玄一笑道：“饿了就想吃饱，冷了就想取暖，这也是欲望，再说，死人都有欲望，何况活着。”

　　玄一和黎牙回到后院，涂青青在伙房待着，边择菜边叹气。

　　“你讨厌方听山？”

　　玄一突然出声，涂青青吓了一跳。她有气无力地道：“玄一道长久居深山，不知道方听山是皇族女子，瑶王的女儿，我怎么能讨厌她。”

　　“哦。”玄一应了声。

　　涂青青忍不住道：“你不问问我？”

　　玄一莫名其妙地道：“问什么？”

　　涂青青道：“比如说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玄一噗嗤笑道：“这还用问？傻子都能看得出开。”

　　涂青青泄气。

　　玄一道：“不就是对你很好的陆词安，因为瑶王女儿的出现，对你不好么？”

　　涂青青道：“陆词安说，他们家与宗亲瑶王一向交好，后来陆家有了儿子，瑶王有了女儿，两家人就想着结个亲家，后来陆家定居安阳，结亲家的事不了了之。年前方听山随家里回老家，拜见陆词安的父亲，提起结亲的事。”

　　良渚是京城，从安阳到京城，即使一切顺利，也要三个月。

　　妲木道：“儿子不愿意，老子还能强逼不成？”

　　妲木喂鸡回来，听到两人的话，走过来了。

　　玄一笑道：“陆词安今天又来了，被我赶走了。”

　　涂青青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陆词安跟我说，他同父亲提娶我的事，结果瑶王突然飞鸽传信，愿意与他们家结秦晋之好，他父亲居然劝他不要自毁前程，你们说，娶我怎么就是自毁前程了？”

　　玄一道：“这应该叫势利。”

　　妲木赞同地点点头。

　　涂青青道：“陆词安叫我稍安勿躁，他会亲自去找瑶王说清楚，可没想到，陆词安的父亲派人来找我，他说只要我肯做妾，自然不会委屈了我，我生的孩子也会被认作是正妻之子。我是出身寒门，可我也不愿做妾！”

　　玄一道：“后来呢？”

　　涂青青道：“方听山同意陆词安纳妾，也不计较。”

　　涂青青不知是方听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还是根本不介意陆词安有多少个女人。

　　偏偏涂青青不愿意。

　　这样一来，陆词安的父亲更喜欢方听山，直夸方听山温顺贤良，而涂青青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醋劲大。

　　“那天本来约好我们两人上山去庙里玩，没想到方听山也跟来了，说是陆词安的父亲担心方听山在家里待得无聊。路上，方听山大概是没走惯山路，脚崴了一下，我正要去扶她，没想到人家不愿意，就在推搡的时候，陆词安竟然以为是我推了方听山！我们两个起了争执，他一生气，推了我。”

　　玄一道：“你不愿意报官，又不打算原谅他，你究竟想怎样呢？”

　　涂青青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很乱，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玄一若有所思地道：“青青，你发现没有？”

　　涂青青道：“什么？”

　　玄一笑道：“你先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涂青青道：“自然是真话。”

　　玄一道：“按照你的想法，陆词安与你有龃龉，全是因为别人，不是因为瑶王女儿横插一脚，就是陆词安的父亲利欲熏心，你一直说不能原谅那男人，可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不然怎么总是在为他找借口？”

　　“青青，你不能这么做，你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直保持沉默的妲木忽然开口，“你不能认为虐待自己，就能获得他的爱，还企图操纵他。”

　　涂青青震惊道：“妲木道长，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这么想，我也没有想过操纵别人。”

　　妲木道：“你应该好好想想。”

　　涂青青道：“我怎么会去操纵陆词安，如果我真的能操纵他，还会让他把我推下悬崖，害我差点死掉吗？”

　　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哭腔。

　　妲木道：“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你以为眼泪可以让别人听话，自我折磨就能控制他人，付出便能得到回报，这些东西会毁了你，因为根本不存在。”

　　涂青青痛苦地道：“为什么要逼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妲木道：“如果你想活下去、活明白，就必须知道，你能躲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的要跟陆词安走吗？他杀了你，只是你没死而已。”

　　“妲木道长，我有办法。”

　　不知何时，如山和如海出现在堂屋中。

　　如山道：“青青姐，我这里有听话水，你要么？”

　　如山手上有一个小瓷瓶，脖子长肚子大，外表没有特别的地方。

　　涂青青擦掉眼泪，她是倔强的，死命忍住了委屈，她道：“那是什么？”

　　如山道：“听话水就是保证他什么都听你的。”

　　如海道：“真的有用？”

　　如山道：“只给青青姐，这是我和青青姐的友情证明。”

　　涂青青哭笑不得。

　　如海道：“不能制作出专爱一个人的药水吗？”

　　如山道：“爱不等于听话。”

　　如海道：“爱一个人，自然愿意处处为他着想，为他奉献，为他牺牲，怎么不是听话？”

　　如山摇头道：“爱是自私和欲望，和听话天差地别。青青姐，你要吗？”

　　涂青青犹豫了。

　　这一次，妲木难得没有打断如山。

　　黎牙出声了：“该不会有什么危害吧？”

　　如山想了想，道：“可能会有头晕头痛出血身体不适之类的吧。”

　　涂青青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应该不需要……”

　　如山觉得自己该好心提醒一下：“青青姐，你别怕，这只对受者起作用，用者不会受到伤害。”

　　涂青青为难道：“这恐怕更不行。”

　　如山道：“不收你钱，我就是想看看在人身上会不会起作用。”

　　涂青青果断道：“我不要，谢谢。”

　　如山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

　　如山和如海突然打岔，妲木和涂青青的谈话中断，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也消失了。

　　看起来妲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涂青青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