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观》塘夏小圆

24、第 24 章

　　初五是端午，恰逢有集市，丽阳河边汇集了不少人。

　　涂青青下山时，丽阳河边全是摊贩，有的甚至摆到了官道上。

　　涂青青微微发愁，她们天不亮就进山割草，可是别人来得也早。

　　她们勉强在桥头找到个角落，摆上两个筐，一个装艾草，一个装菖蒲，面前有张写着价格的木牌。

　　价格是涂青青写的，得知涂青青念过书，平时如山和如海的功课，都交给了涂青青。

　　玄一到处晃荡，看起来对别人的摊子更感兴趣，根本不担心自家的艾草和菖蒲卖不出去。妲木似乎也不在意，她用红绳把艾草和菖蒲扎成一束束，便坐在一旁，看过往的人群，不像别人那般吆喝叫卖。

　　涂青青小声道：“我们卖便宜些，很快就能卖完了。”

　　妲木道：“会被其他人撵走，中午还卖不完，我们也回去了。”

　　这时，有一男人匆匆跑过来搭话。

　　“道姑，这怎么卖？”

　　涂青青高兴地抬起头，正要回答，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头也赶紧低下去。

　　男人觉得奇怪，看向涂青青。他皱起眉头，道：“道姑，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怎么越看你越眼熟？”

　　涂青青手往地上一搓，又朝脸上抹去，粗声道：“你认错了！”

　　“一把八文钱，您要哪把？”妲木拿起一把菖蒲挡在涂青青和男人之间。

　　男人摇摇头，回过神道：“就这吧。”

　　等男人走远了，涂青青才紧张地看向妲木。

　　“妲木道长，我……”

　　妲木道：“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不要勉强自己。”

　　涂青青用力点点头。

　　背篓里还有一半艾草，妲木却叫涂青青收拾东西，两人要回去了。这时候玄一也从其他地方钻出来，背篓装了不少东西。

　　“今晚吃火锅。”

　　涂青青抬头看看天，觉得该好心提醒一下：“天这么热，吃火锅是不是可以等凉了再说？”

　　玄一若有所思：“确实是有点热。”

　　不过片刻，玄一笑眯眯地道：“这么热，下场大雨就好了。”

　　话音刚落，天空飘下雨滴，紫竹山的台阶湿了又干，很快，雨滴越来越密，台阶再也干不了。

　　一行人刚回到观里，天空憋了很久的雨水猛然倾倒出来。雨水带走了热意，涂青青甚至觉着有些冷。

　　玄一欢呼道：“下雨了，吃火锅！”

　　妲木抹一把脸，瞪着玄一。

　　玄一双手一摊：“和我没关系，是老天要下雨。”

　　玄一搜罗伙房，找出红枣、枸杞、大葱、桂皮、香菇，还去菜地摘了胡萝卜，一股脑扔进火锅熬煮做汤底。

　　这火锅的做法很玄一。

　　等汤底煮沸，就可以下菜了。

　　空心菜、菠菜、木耳、鸡蛋都是山里就有，玄一还在山下买了莲藕、鸭红、年糕、粉丝、肉片、老豆腐。

　　吃火锅不能少了蘸碟和茶水。

　　永安观最不缺的就是茶，大都是山上采摘的，有山楂、金银花、菊花、蒲公英、车前草、橘皮、薄荷。晒干后收进罐子，想喝了随时取。

　　大家吃饱喝足时，雨也停了。

　　永安观往上走有一处温泉，平常众人都是在温泉沐浴，不过道观里也准备有澡盆。

　　水一烧开，把艾草和菖蒲丢进去，很快到处有一股草药的味道。

　　吃饱喝足后，洗个热水澡，实在是一大享受。再加上一大早开始忙碌，涂青青累得不行，沾床就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竿头。

　　涂青青吓得从床上弹起来。

　　其实永安观没有规定必须几时起来，连功课也不强制做。如山和如海做的功课都是由女子书院布置。

　　总而言之，永安观相当随意。

　　仿佛只是一群女人在生活。

　　但涂青青还是战战兢兢。她打开窗，大概是下过大雨，窗外云雾缭绕，恍若仙境。伸出手，才发现还下着雨。雨不大，是毛毛细雨，如同糖霜，潮湿又黏糊。

　　下雨一般不出门。

　　涂青青来到堂屋，发现大家都在。堂屋的一侧火盆，屋内干燥不少。

　　“锅里有玉米，不想吃玉米，这里有烤馒头，还热着。”

　　玄一撑着下巴在看书，桌上有一碗金色馒头，撒了糖霜，还有一壶热茶。屋内有麦子的香气。

　　涂青青拿了个馒头，发现玄一看的不是书，是话本子，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如山和如海在下棋。黎牙在打盹。

　　妲木忙着画画。

　　来永安观没多久，察觉到没什么香客后，涂青青就对观里的财务状况忧心忡忡。

　　虽说是远离人烟修行，可到底离不开吃喝拉撒睡，买米油盐酱醋都要钱，还要备生活用品。总之，处处都要钱。

　　永安观的生计全靠妲木维持。

　　妲木会做连环画。连环画其实就是话本子，不过每页都会附上一幅画。涂青青看过连环画，都是些奇闻异事，很有意思。据妲木说，连环画的内容是她和玄一早年外出游历的所见所闻。

　　城里的书商很喜欢连环画，提供的报酬丰厚。只要不追求奢侈，报酬足以维持日常生活。

　　另外，妲木和玄一也会上山采野、替人超度、看病，不挣什么钱，但也能补贴家用。

　　“妲木道长，需要帮忙吗？”

　　妲木抬起头：“你来了，辛苦你着色。”

　　连环画需要先用铅笔画草稿，再用软笔勾墨。涂青青来了之后，都是由她勾墨。

　　“啊，有人来了。”玄一放下话本子。

　　妲木头也不抬：“你去看看。”

　　玄一道：“这回恐怕不行，麻烦来了。”

　　妲木放下笔墨：“我跟你去。”

　　玄一道：“青青也来吧。”

　　涂青青的脸刷的白了。

　　————

　　“爷，小心台阶。”

　　三人站在大殿中，看着雨中出现的香客。

　　是一主二仆。

　　身穿锦衣的男子快步上前，也不顾被雨淋湿，他一把抓住涂青青，红着眼睛道：“青青！有人说在丽阳城见过你，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涂青青下意识甩开他的手：“放开我！”

　　锦衣男子不管这些，他道：“青青，跟我回去！”

　　涂青青怒气冲冲：“别这么喊我，恶心！”

　　锦衣男子皱眉道：“青青，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别闹了，跟我回去。”

　　涂青青气笑了：“我别闹了？陆词安，你一个杀人凶手，还说我别闹了？”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锦衣男子对涂青青步步紧逼，妲木挡在涂青青身前，平静地道，“不知这位善人是上香还是献花，今日我们闭观，不迎接香客，还是请回。”

　　被称作陆词安的男人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道观里还有其他人。他扫一眼玄一和妲木，面色不善：“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涂青青道：“妲木道长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道长，我已经死了，你放尊重些！”

　　陆词安沉默不言，他才发现青青也穿着道袍。

　　妲木神色一凛，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涂青青不愿意跟你走，你就不能强行带走她。”

　　陆词安原先还想开口说些感谢的话，一听到妲木的话，那点感谢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笑道：“凭你也拦得住？”

　　陆词安话音才落，身边的侍卫立马动了，他们上前要推开妲木，妲木忽然退后一步。

　　两个男人以为妲木是害怕，不曾想妲木抽出腰间天蓬尺披头就打，手劲之大，速度之快，实在叫人猝不及防。

　　两个男人直接被打懵，但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很快反应过来，又因被打得气血上涌，心中怒气横生，举刀就砍！

　　涂青青大叫道：“陆词安，我跟你走，你别伤害她们！”

　　妲木冷笑道：“怕什么，恃强凌弱，该打！”

　　她边说边动手，打得两个男人毫无还手之力。两个男人初时觉得是妲木赢了先机，想叫她尝尝厉害，渐渐才察觉到这女人是常年习武之人。

　　妲木手持法进攻威猛，可又身轻如燕，将两个男人逼得步步后退。

　　陆词安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废物！”

　　所有人都没想到，妲木竟然顺势冲向陆词安！

　　陆词安冷汗涔涔，方才他只顾着涂青青，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何况他认为那些人不值得他留心——但此刻，陆词安立马改变了想法，这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

　　陆词安已然来不及取剑，他侧身一躲，不想妲木的动作更快，天蓬尺近在咫尺，他只能硬生生挡下妲木的攻势！

　　下一刻，陆词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

　　妲木面无表情地站在陆词安面前，手中的长剑笔直抵在他的喉咙。

　　陆词安一摸腰间，那里只剩下剑鞘。

　　大殿静得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水流声。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血腥味。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但现在，你不能带走她，她不愿意。”妲木淡淡地道。

　　涂青青震惊得无法动弹。

　　陆词安注视着涂青青，面色痛苦地道：“青青，你真的不愿跟我走？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

　　涂青青坚决地摇摇头：“你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再打扰我，难道你伤害我的还不够深吗？”

　　一时间，大殿的气氛僵持，谁也不肯让步。

　　玄一道：“再不走，难不成要在这里过夜，还是想继续挨打？”

　　陆词安的脸冷下来，最终，他带着侍卫离开了。

　　涂青青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发愣。

　　妲木道：“前几天你哭了，是因为他吗？”

　　“啊？”涂青青清醒过来，胡乱抹脸，“不是不是，我……”

　　妲木静静看着她，脸上没有责备，只是怜悯。

　　涂青青忽然觉得累，她叹口气：“是因为他。”

　　玄一道：“看起来，他不会放弃来找你。”

　　涂青青颤抖了一下，道：“是我拖累你们，我现在就走。”

　　妲木道：“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看他身着，想来非富即贵，恐怕早在山下派人守着，你能去哪里？”

　　涂青青咬牙道：“总有办法，我不能连累你们。陆词安是平南将军。”

　　妲木和玄一对视一眼，耐心等待。

　　涂青青沉默了，良久，才慢慢道：“他推我。”

　　“那天，我们一起上山，路上因一点小事起了争执，他失手推了我。我当时站在悬崖边上。他一推，我跌落悬崖。如果不是那头白鹿救我，我早没命了。”

　　妲木皱眉道：“他要杀你，你竟然没报官？”

　　涂青青忙道：“他……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他对我很好。金银珠宝、绸缎首饰，即使我不需要，他还是会派人送来。”

　　玄一道：“听起来，你已经原谅他了，你真不跟他走吗？”

　　涂青青连忙道：“我不会回去。”

　　玄一挑眉：“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

　　涂青青摇摇头。

　　妲木突然道：“你们……成婚了吗？”

　　涂青青脸微红：“订了婚事。”

　　妲木道：“你家人呢，难道你家人不担心你吗？”

　　涂青青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会写信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很好。”

　　妲木道：“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玄一道：“恐怕不行，那个对你好的陆词安，已经带人上山抢人，你今天不愿跟他走，明天、后天呢？要我说，省得麻烦，既然他肯认错，也挺诚心诚意的，你干脆就从了吧，哎哟！”

　　玄一被突然出现的黎牙狠狠踩了一脚，闭上了嘴。

　　“别在这里害人！”黎牙恶狠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