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夜青羽》卓澜

14、梦幻之妖

　　“青羽……”急切的呼唤在耳畔响起。
　　青羽只觉得自己像是跑了很远的路程，那样舍命地奔跑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在唤着自己，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看到眼前放大的洛风音的脸庞，漂亮的眼瞳里满是担忧，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尖削的下巴上还悬着两颗泪滴。
　　看到洛风音，青羽终于松了一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虚弱地开口：“风音，你别哭了，这样子好丑……”
　　洛风音正哭泣的脸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显得有些扭曲，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青羽一眼，大声骂道：“连命都差点没了，还有心思说笑话。”轻轻笑了一笑，却又忍不住哽咽着伸手将青羽抱住，啜泣道，“我生怕你出不来……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们三个，若是你出了事，我……我……”她一边哭一边说，说到后来几乎有些接不上气。
　　青羽本来十分疲累，被她这般抱住哭，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但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震，涌起一阵异样的感动，伸手拍拍洛风音的背，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这么早死的，师傅不是说过么，祸害遗千年。”
　　洛风音放开她，狠狠地瞪她一眼，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斥责道：“我警告过你，让你小心点，你偏不听……”
　　青羽苦笑，打断她的话，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以后会小心点的。”见洛风音还要说什么，她立刻正了脸色，道：“说起来，那个妖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居然……”说到一半，她忽然噤声。梦中的情景，此时想来，竟有些怀念，那样温柔的封夜，这一辈子大概都不可能见到了吧。
　　洛风音的注意力放在她前一句话上，没有留意到她神色不对，于是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貘妖。”
　　“貘妖？”
　　洛风音点头，解释道：“貘妖擅长制造幻境，最爱食人之梦，喜欢将人卷入幻境，终生无法脱离……”她扭过头用惊奇的目光盯着青羽，“你竟能逃出来，实在不可思议。”
　　青羽微微一笑，正欲说什么，却听到耳畔一个声音响起：“的确不可思议，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人能从我的幻境里逃脱。”
　　竟然是梦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声音，青羽怔了怔，差点以为自己又跌入了梦中。
　　洛风音从地上跳起来，大声道：“谁？”
　　蒙蒙的烟雨之中，一个玄色的人影渐渐显现出来。青羽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太惊讶，倒是洛风音却十分意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人，失声道：“封夜？”
　　青羽挣扎着拉起来，拉她一把：“他不是封夜，是貘妖。”
　　洛风音被她这么一拉，回过神来，然后低下头喃喃道：“我怎么忘了，貘妖既为梦幻之妖，无论人神，所见之形皆为心中所想……”
　　“你知道的很多啊。”貘妖温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笑意。
　　洛风音抿抿唇，还没开口说话，却听到青羽有些不满的嘟嚷着：“不要顶着那张脸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很恶心啊，洛风音你快点把他收了吧。”
　　洛风音本来还望着貘妖发怔，听到青羽的话，不禁苦笑，青羽看到的貘妖也是封夜的样子，如此说来，青羽心中所顾念的人也是封夜……她抿了抿唇，将青羽拉开几步，扬手结起一道结界将她罩起，嘱道：“不要出来。”
　　青羽瘪瘪嘴，道：“你还真是爱操心。”说着朝貘妖望了一眼，正了脸色：“这个妖怪看起来似乎很厉害，你要小心一点。”
　　洛风音认真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去面向貘妖，双手迅速结印，洁白的双手变幻着姿态，一道道灵光自掌中飞出，直袭向貘妖。
　　貘妖扬手挥动宽敞的袖袍，将洛风音刚刚抛出的灵击化解，轻蔑地一笑：“凭你这么点本事，也想收我？”
　　洛风音见他如此轻易便化解了自己的攻击，暗自责怪自己轻敌，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坚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貘妖，摊开了左手，嘴唇轻启，吐出几句咒语。瞬时之间，空空如也的手心银光聚集，待银光消散，她手里多了一柄银色长弓，银色的弓身在阴雨中闪烁着皎洁的光芒。
　　貘妖见到那银弓，眉峰一凛，惊道：“银月弓？想不到你竟是玄门弟子。”话音刚落，一道道灵箭迅疾地朝他射来。他讥诮地笑了一笑，“区区银月弓也想伤我？”话间，手掌扬起，一道疾风卷起，将他的身体绕在其中，那灵箭触上风壁，全都转了方向落在别处。
　　见他筑起风壁，洛风音目光一闪，迅速收起银月弓，抬手念咒。瞬时之间，一簇冥火从天而降，幽蓝的火焰被风卷起，直冲云霄。
　　貘妖一愣，他再也没有想到洛风音竟会利用风壁来加强火咒的力量，束手收起风壁，他轻笑道：“不愧是玄门弟子，五行咒术用得如此纯熟。”说话之间，忽然扬手一挥，将刚刚收入掌中的风火撒向洛风音。
　　洛风音大惊失色，闪身往地上滚了几滚，险险躲过幽冥风火。
　　貘妖并不想与她多作纠缠，只是懒懒地一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后会有期了。”话间，他忽然闪动身形，如疾风一般掠到洛风音身后，一把抓过青羽，瞬间消失。
　　洛风音反应过来转身之时，只看到一片银光闪过，原本站在那里的青羽已消失了踪影，而她筑起的结界，竟不知何时被貘妖解去。
　　缠缠绵绵的细雨落在洛风音身上，将她青色的衣衫打湿，她却浑然未觉，只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烟雨蒙胧的惊景，目光里一片迷惘。过了许久，她才茫然无措地轻轻吐出一句：“封夜，我把青羽弄丢了，怎么办？”

　　青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木船之上。
　　木船十分简陋，架着简陋的顶篷，正午的阳光热辣辣地射下来，透过白色的顶逢落在船篷内，青羽才睁开眼便被这强烈的光刺痛的眼睛。她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眨了眨眼，稍稍思索了一下便起身走到外面。
　　清澈的水面被轻风掀起阵阵波浪，木船正顺水而下，四周青山环绕，碧波荡漾，风景十分优美。
　　木船的另一头，一个白衣男子迎风而立，身姿挺拨，意见风发，轻风徐徐吹过，将他额边漆黑的发丝卷起，洁白的衣袂在风中轻摆。虽然只能望见背景，但白衣胜雪的模样却尤如天神一般英武俊朗。
　　青羽一时失神，脑子里倏然闪过封夜迎风站立的模样，也是这般英明神武，俊逸非凡。正想着，船那边的人已经转过脸来，是她所熟悉的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孔，眼神温柔得堪比春风，却不是她所熟悉的不可一世的神情。青羽皱了皱眉，顿时明白眼前这人不过是貘妖所化，并非真正的封夜。掩去目光里的失落，扯出一个懒懒的笑容，问道：“这是要去哪？”
　　貘妖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并未错过她眼中须臾间的失神，敛了敛眉，他淡淡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抓你？”
　　青羽躲过他的目光，伸手将手搭在额头挡住刺目的阳光，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既然都已经被抓了，问清楚又有什么用？”
　　貘妖微微一笑：“你倒是看得很开。”
　　青羽看他一眼，正色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去了你就知道了。”
　　青羽哼了一声，没有追问，只是望着四周的青山绿水发呆。过了许久忽然又扭头望着貘妖，用考究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翻，缓缓开口问道：“我听说貘是一种奇丑无比的动物，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又称为四不象，你的原形莫非也是这样？”
　　貘妖神色变了变，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青羽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此丑陋的动物竟可以幻化成这般人模人样，这世上的事还真是神奇。”
　　貘妖忽然笑了笑，道：“难道那日你没有听到你朋友的话么？貘妖既为梦幻之妖，无论人神，所见之形皆为心中所想。并非我幻化成这模样，而是你心中所念之人是这般模样。”
　　青羽怔住，那日她确曾听风音提及过，但却并未曾放在心上。此时想来，那日风音出口的名字是封夜，如此说来，风音心底最为顾念的人，必定是封夜了。虽然那两个人总是纵容自己，但在感情上，自己到底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吧？
　　见青羽神色低落，貘妖忽然笑了笑，轻声问道：“你那个朋友对你而言似乎十分重要？”
　　青羽抿抿唇，眼前浮现那日自己从貘妖的幻境里逃出来时风音哭泣的脸庞……风音自小便与一般的小孩不同，她向来坚强，数九寒天在冰天雪地里练习咒术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外出收妖时身受重伤，也从来不会吭一声，总是坚强的忍耐着，却在那个时候因为担心自己而无助地哭泣。自小一起长大的风音，因为顾及自己感受而隐忍对封夜的感情的风音，为了保护自己而与貘妖拼死决斗的风音，在自己心底的位置，又岂是重要二字可以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