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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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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禁中下旨申斥承平郡主一番,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光明正大在宫门口作乱,更是扬言要杀了朝廷大员。这等事情要是落在别家手上,就算是哪个宗亲,哪个公主手上,也断断不会是如此轻拿轻放的责罚。
可谁让她是承平郡主呢,谁让出事的是郭长生呢,一个个都是今上捧在手心长大,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至于枢密使苟彧,得了今上和圣人的赏赐,也就只能哑巴吃黄连。况且,好好的机密要事,如何就能到了萧重关手上,落下如此差池,细细追究起来,谁也落不下个好。
如此这般,各处都提葫芦摁下,承平郡主就安安心心在家,禁足。
三日后,郭柔佳抚着肚子上门,竟然没一个人拦她。这禁足也是怪异得很。
二人好些时日未见,先是说了些家常话,而后郭柔佳扭扭捏捏,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承平郡主看不下去,“你有什么事,赶紧说。在我跟前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郭柔佳还是不说,承平郡主继续,“莫不是周家待你不好?且等着,我这就去替你报仇,将军才不在几天,要作乱了他。”
说着就要起身去拿佩剑,郭柔佳眼看情势就要控制不住,当即拉着郡主的胳膊,“没有,周家待我好着呢。就算我大哥这次真的回不来了,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敢如何,左右还有你呢。”
“也是,谁人不知你是我罩着的。量他也不敢。”
复又坐了下来,低头去瞧郭柔佳的脸,“那你到底如何了?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郭柔佳牛饮一口茶水,“你日前鞭抽枢密使家小厮,可是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我大哥?”
承平眉眼不动,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她,“那不然呢?”
“既如此,我可说了啊,你别打我。”听见果然如此,郭柔佳放了半颗心下来。
“你说!”
“你也知晓,当年我阿爹还在漠北时,给我大哥定了门亲事。”见着承平郡主点头,郭柔佳继续道:“你也知我大哥这些年在外头的名声不太好,总不想成亲,也不愿意耽误小娘子。京都这多人,没几个知道我大哥定了亲……”
絮絮叨叨,好似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承平郡主听得有些不耐,“这些我都知道,捡最要紧的来。”
“前儿我阿娘给漠北去了信,退了我大哥的亲事……”
话还未说完,承平郡主有些不稳,整个人在椅子上翻来覆去,见着郭柔佳担忧地看来,忍了忍,“接着说,然后呢。”
“如今你既然肯为了我大哥如此豁得出去,那要不你来做我嫂嫂如何?我和阿娘肯定待你好的。倘若往后大哥欺负你,我们一定好好教训大哥。”
承平郡主彻底坐不住了,一跃而起,咬着后槽牙说道:“郭柔佳,我当你是妹妹,你居然如此害我。你居然如此害我!”
说着说着,疾步朝外行去,根本不顾郭柔佳在背后的喊叫。待走出去三五步远,方才想起来,打小一起长大,就算郭长生那个榆木脑袋不明白,她也不该不明白才是。
遂转头回来,双眼圆瞪,“说,外头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郭柔佳很是心虚,抬眼朝她看了又看,瞧得承平郡主双眼冒火,这才说道:“前天夜间,春妈妈来告我说,圣人已经在为你准备嫁妆。说是等大哥凯旋就给你们定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将她禁足,鞭抽枢密使家小厮算什么,事关萧重关,官家和圣人也想抽他呢。她也是算准了这点,才敢如此放肆。不然光凭着圣人的宠爱,往后的日子她怕是不想过了。
“说,你到你为何而来?”明白过来的承平郡主,对着自己的好姐妹,没好气说道。若是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也便罢了,倘若是其他,就……就要人好看。
郭柔佳对承平郡主的心事也算得上了解一二,“我,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这个样子出门一趟多不容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情操心。阿娘叫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对我大哥有意,我都没答应。”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哪料承平郡主又问道:“是你大哥真的回不来了么,圣人为何突然如此?之前都是好好的,突然之间这样操心我的亲事?”
“坊间的传闻,你没听过?”郭柔佳很是奇怪。
“什么传闻?”承平郡主是真的没听过。
见着不似作假,郭柔佳说起了关于云麾将军和承平郡主的二三事。还未说完,承平郡主方才的苦大仇深一点不见,笑得前仰后合,“这是谁传出去的?这么好笑?”
“那每次宫宴,为何你在我大哥跟前,甚是温柔贤淑?与待别人迥然不同?”虽然常来常往,但碍于郭长生的性子,以及往年漠北的亲事还在,二人从未说起过这事。
承平瞧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笑话,“还能为了什么,吓得啊!”
郭柔佳满眼不信,“当初我大哥将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之后,每每说起他,你都是那样一个表情,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还以为我看上你大哥了。我是瞎了么。当初是他将我救回来的没错。可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我才十一岁,我没死在胶东王手上,我差点死在你大哥手上。”
说道此处,承平郡主哆嗦一下,宛如当日的疲倦和恐惧还未散去,“是人么,是人么。近乎八百里的路途,不到一日就回来了。我当时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柔佳,我真的要死了。圣人,圣人,这是添什么乱……”
彪悍如承平郡主,说起当年的救命之恩,靠在郭柔佳的肩头,埋头痛哭。唧唧呜呜几声,又说起了圣人的不是。
乱点什么鸳鸯谱。
这不是害死她么。
吓得郭柔佳连忙上前捂住她嘴,这可不能乱说。
当天夜里,承平郡主就病了,高热不退,胡言乱语,不停喊着爹娘。府中伺候的嬷嬷,在空旷的廊下,一个劲儿抹眼泪,哭着“我苦命的郡主诶,生来不久就没了阿爹,不久又没了阿娘,苦命的孩子啊……”
鬼哭狼嚎之声传出去老远,奉命看守府门的侍卫听得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不敢走开,也不敢闭耳。心中烦闷无处消解,只能来回踱步。
不久又添了几个小丫头的哭声,分明是细细如蚊蝇,却如魔音绕梁,久久不绝。让人觉得身处恶鬼之地。
无法,侍卫交代一番,趁着掖门尚且开着,僭越行了文官之道,进宫禀了此事。
承平郡主这一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好。好容易熬到郭长生凯旋前一日,求了钦天监,得了犯太岁的名头,这才解了禁足。
出门是不可能出门的,花了一千两银子的太岁,怎么也得正正经经避一避才是。是以,慌慌张张收拾包袱出门,避开“郭长生”这个现世太岁。却又舍不得京都城内的富庶,和街边的各色小食,遂吩咐蒹葭一一买来。
方婆婆煎饼,程大娘胡辣汤,黄记河鲜……连带清风楼的烧鸡都准备了两只,待瞧着满当当的箱子,承平郡主却又觉得缺了什么。转头看看蒹葭,只听她歉道:“半甜居已经许久没开门了,奴婢没能买到兔子点心。”
兔子点心可是她禁足前,京都最新潮的小食,缺不得缺不得。顿住片刻,支了个小厮去打听。不一会儿小厮来禀告,半甜居歇业是为了出新品八珍糕。
承平郡主想了想,算了算时日。大军进城怎么也得晌午去了,倘若她一早出门去等着半甜居开门,应当是来得及的。
第二日一早,半甜居还未开门,承平郡主领着三五车行李,一众仆从,浩浩荡荡等在门口。
沈照影和云武老远瞧见,吓得险些闪了腿。京都的权贵都这般清闲么。
及至沈照影走进,瞧见是那日来买过兔子点心的小丫头,心中那口气当即就窜到了卤门,又是她,又是她。
她的亲事可是还没退呢,这就蹬鼻子上脸到她跟前来炫耀了。思及此,朝跟在身后的几大车看去,清一色的宽棚宝马,精壮又干练的车夫,雕花窗棂上还刻着承平郡主府的徽记。
气得更狠了,她今儿一定要好好宰她,将这月余的钱都讨回来。
开了门,将八珍糕摆出,不及沈照影说话,蒹葭还是之前的端庄闺秀模样,双手交握小腹前,碎步行到沈照影眼前,“掌柜娘子,听说今儿的新点心,名为八珍糕,我们主子都要了。赶紧包起来,还等着出城呢。”
沈照影手握抹布一顿,哟,这就吆喝上了。
“不瞒这位娘子,我们今儿是新上八珍糕不假,可准备了好些,再有,这价钱么……”
因着承平郡主不通庶务,蒹葭作为一等丫头,各色名目各色花样来讨钱的人见得多了。不以为意笑笑,“有什么是我们主子买不下的,掌柜娘子放心,且都拿来,就是半个京都的地皮,我们也能买下来。”
如此甚好,甚好,沈照影行了礼正打算去后厨取点心,不料云武拉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儿摇头,眼神示意道:可是不能坏了规矩,往后被人知道了,买卖不好做。
沈照影一个字没能听进去,转身就走,片刻功夫就将备好的八珍糕取了出来。她一人拿不了,还招呼云武一道去。
待包好,送至承平郡主马车跟前,笑盈盈道:“这位娘子,一共纹银二十两。”
饶是承平郡主再如何不通庶务,也明白区区几盒子点心,是万万费不了二十两的。抢钱抢到她跟前了,谁这么大胆,也不出门打听打听。当即掀开帘子准备下车教训。可帘子掀到一半,瞧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给亲自掩上了。
心中默念:大敌当前,不与小娘子一般计较。
可念了好几个来回,略有些口干舌燥了,承平郡主还是没能咽下这口气。凭什么,向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复又掀开帘子,阔步下车,“你就是掌柜娘子,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沈照影百转千回的心,终于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来了来了。熟悉的套路来了。
“这位娘子,我们半甜居的点心一向是比普通小店的点心,贵上一二分的。况且今儿既是重新开业,也是新品尝鲜,自然更要贵上一两分。再者,后厨的点心,都被您给包了,自然更不能同往日一般了。”
承平郡主一怔,好像很有道理。
“那也不能二十两,你切莫骗我!”说着朝一旁的蒹葭使眼色,平日的点心都是个什么价,你倒是快跟我说啊!
蒹葭却是一个字不敢说,一个声不敢吱。她早被云武浑身发散的地痞流氓气势给吓住。难为她一个小娘子,平日接触的大都是些斯文人,哪里见过这样不要脸的横货。
沈照影朝云武一笑,直瞧得他有些眼花,登时更卖力了。一个小丫头都吓不住,有损他云小爷的威名。
有了云武的助阵,沈照影又同承平郡主说起了八珍糕中的八珍为何,锅巴、山药、白茯苓、白扁豆、薏仁等等的价钱几何,人工几何,饴糖几何,直直说得承平郡主愣了许久。
“大军进城,云麾将军凯旋!”
城门口响起高昂的恢弘之声。
承平郡主陡然闻见此声,再看着沈照影不停张合的檀口,血脉直冲上来。
这不要脸的小娘子,耽误她行程,太岁都上门了。来不及喊蒹葭,退下手中的镯子就递了过去,而后飞身抄起一侧的点心,翻身上马。
也不用车夫驾车,宛如城外马场,策马扬鞭出城。
沈照影看着眨眼之间就不见的车架,怎么跑得这么快。是她太能说了么,还没用上全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