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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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近酉时，老夫人才下了马车，一身疲倦回到世安堂。草草用了晚膳，行到西稍间的小书房，跟春妈妈一道，说起了日间见过的几位小子。哪个活泼淘气，哪个少言少语，父母如何，品行如何，说道最后都是苦难人。
烽烟四起，征战不断，国朝不稳。
老夫人连连叹气，“我看啊，那个绯色衣衫的小娘子挺好的，人长得好看也机灵，听说咱们是将军府的，也没一点子害怕。要不咱们就选她吧？”
“要不，还是等将军回来再说。这样定下来，回头，要是有个什么。”春妈妈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还是选个小子吧，要不等将军回来，看两眼小娘子，要是又病了怎么办。
“一个不行，要不再选个小子。你说哪个小子合适……”
老夫人一点儿没听进春妈妈的话，自顾自选起了小子，真真像是即将见到乖孙的模样。
闲话间，夏荷来禀告：近来沈照影念叨多次要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本还有三分高兴，顿时消散个干净，待人一走，朝着春妈妈埋怨。
“都是那孽子的祸，不然早就让小娘子光明正大来请安了，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春妈妈没接话。
老夫人又絮絮叨叨骂了一通，倏忽问道：“今儿来信了没有。”没头没尾，可二人皆知问的是将军来信了没有。
春妈妈又是低头不语。
“这个孽子，往常出门在外，三五年也没个信儿就算了，如今这般，这般境况还一个信儿也没有。他这是想干什么。”
好似气不过，老夫人将手中的册子重重摔在翘头案上，“他有本事就一辈子不娶新妇。”
春妈妈更是不敢说话。过了许久，她才试探着问道：“那赵九娘子请见的事如何处理？”
不提不要紧，一提就让老夫人收了火气，“请见什么请见，哪里还有见人小娘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
沈照影病着的这半月间，郭柔佳将宋娘子送了回来，好歹能操持一下后厨，让偌大一家子，不至于在饮食上有所缺。
日子跟车轱辘似的，没了谁也照样转动，将军府一派祥和，人人喜滋滋等着将军凯旋，连着小小后厨也成了宋娘子的天下。回来才不过几日，往常跟在沈照影身后的几个丫头婆子，迅速坐上了冷板凳，全是些被人挑拣剩下的差事。
秋霜和夏荷借着沈照影病重，成了洗剑阁伺候的丫头。
黄昏的暖阳，照得人心中暖暖的，沈照影立在窗户跟前，一手靠着窗沿，半眯着眼望向天边的落霞。
世界真大，晚霞即将湮没在地平线之下，也能看见光晕撒在街道，亭台楼阁，朱彩华漆。
头也不回柔声感叹，“你瞧，外头的人真多啊。”
夏荷以为她真的在感叹人多，收拾帷幔的手不停，“这可算不上什么，过些日子将军凯旋，到时候宣德门前要是有献俘，那才人多。晚了点都没个下脚的地方。”
夏荷絮絮叨叨，说起了前些年郭长生凯旋时，宣德门前人潮涌动。沈照影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她来此为何？
原不过是想着领了退婚书，有个户籍有个凭证，好开个铺子赚钱，且将钱婶为她救命的钱还了。可现在呢，围困在此不说，又欠了老夫人好些救命银子。
她没了身份，眼下不过是平头百姓，哪里能指望人记得你呢。不见也算正常。
某一日宋娘子领着三五个丫鬟婆子，劳师动众聚在洗剑阁，冲着二楼的沈照影高喊，“哟，赵九娘子这是怎么，听说你闷闷不乐，莫不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差事？”
沈照影一头雾水，“宋娘子说的哪里话，这后厨本就是宋娘子掌管，关我什么事。”她不过是来此走上一遭。
没能想到小娘子直接败下阵来，宋娘子一肚子的气焰登时没了去处，偏生这时身后的一婆子扯着她的袖子，小声嘀咕。
“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去的县主府上。眼下虽然将军不在，可她赵九娘子往后的前程了不得呢。”
宋娘子当即回头瞪了一眼，邪火更甚，却是没了出口的勇气，气势做足拂袖而去。看样子，定然得找个地方指天骂上三个时辰才能了。
哪知这行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说云武来了，现下在后角门等着。沈照影吩咐将人领进洗剑阁，又倒上茶水，端上点心。
云武瞅瞅碟子中的芝麻糕，略略嫌弃，夹起两块端详半晌才放入口中。眯着眼道：“芝麻不够香，也不够软糯，不是你做的吧？”
沈照影点头算是应下。云武看在眼中，觉得很是不对劲儿，歇了吃糕点的心思，将人上下打量，就差掀开面皮瞧瞧是不是真的沈照影了。
“你今儿如何了，怪怪的。”
小娘子没给他好脸，“没瞅见你自己不受待见么？”
瞧着那横眉冷对模样，云武笑笑，这才对味儿。“我今儿来找你是好事儿，你要是不听，我云小爷可就走了。小爷我且是忙着呢，没工夫跟小娘子瞎唠。”
沈照影吃了一块芝麻糕，第二口就有些下不了嘴，跟她平日里做的，委实差了不少。莫不是宋娘子有意收拾她的？
无人回答她，只听云武捋了捋袖子笑道：“之前看的那铺子，就是清风楼后那个，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前儿中人来问我，要是再不定下那可就成了别人的了。”
说到最后，云武有些高声，都是小娘子耽误事儿。这要是他云小爷买铺子，早就拿下了，还用等。
想着刚才来示威的宋娘子，日日伺候在前的夏荷和秋霜，以及三五不时来给自己问脉的太医，沈照影觉得越来越不对。
倘若是老夫人看重她，可为何不见她；亦或是不看重她，那为何又要递牌子请太医为她看病？
这事儿，委实奇怪。
什么户籍不户籍的，都没有小命重要。沈照影当即决定远离危险，好好活着。
“你去定下来，我回头找个机会就将差事给辞了，当个掌柜也是很可行的。”
云武一口茶水喷出去老远，哆哆嗦嗦开口，“你是疯了么？要来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将军府还是你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了？”
沈照影不答。
瞧模样应当是真要走，云武顿时来了精神，胳膊靠在桌上，朝小娘子一侧靠去，低着眼眸，悄声问：“说罢，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而今为何要辞了差事。”见着沈照影眼珠子不停转动，“先说好，你云小爷我可是聪慧异常，寻常理由可是骗不过我去。老实交代。”
如何能答，若是说了，这夯货不定嚷嚷成什么样，是以沈照影含糊道：“来了小半年不到，我都病了两次，约莫将军府的风水与我不相合，走了才好，保住条小命。”
夯货如云武这才定睛一看，女子虽说还是清冷疏离的山涧白茶花，眉眼间的朝气不再，好似一汪深潭，没了往日的灵动之处。
又压低了声音，“你当真是病了，不是糊弄我的。”
说到这个，沈照影想到云武的“阿姐”之言，“我好歹是你阿姐，你这小郎君就是这样跟阿姐说话的。”
云武一个激动身子后仰，打算昂起头。昂到一半想起自己果真说过这话，心中一口浊气不上不下，恨恨吃了几口芝麻糕。
摆摆手，“我堂堂云小爷，不与女子一般计较。这次暂且放过你。这事咱们先且不论，铺子你要买，是拿谁的户籍来办？”
虽然是问话，然云小爷一股子高昂的气势，眼冒精光盯着女子。眼下之意乃是：瞅你个没有户籍的漠北塞外之人，还不是得求到我云小爷跟前。
“你想得美，就算我现下是个流民，没有户籍，也没有凭证。铺子也不会落到你名下，我，我，落在你阿娘名下。”你云小爷想都不要想。
云武惊诧万分，险些掉了眉毛，“你，你，你防着你云小爷我。”
“五十文钱都要赶着夜色来问我要的人，还能指望我将这么大的买卖交给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沈照影毫不客气揭底。
云小爷愤然起身，“莫要忘了，小娘子你还求着我办事呢。”
沈照影觑了他一眼，“我回头求钱婶去。”
二人又是不欢而散。
夜间，想着自己的处境，想着外头的霞光晨雾，想着宋娘子，沈照影半宿睡不着。
次日一早，跟宋娘子和春妈妈告了假，沈照影到安业坊寻到赵八娘子。见着她一切安好，问道为何不来将差事替换回来。
赵八娘子甚是爽朗，“哎，我在时，跟小娘子在时，那可完全是不一样的光景。当初想占着差事不能让别人得了去，找上娘子。没想到娘子做得这样好，是我万万赶不上的，去了还能做什么呢。”
沈照影起身朝她拜拜，谢过她的照看，也谢过她的通情达理。
“没什么，我现在要走了，八娘子可是愿意再回去当差。”
将军府事少钱多，赵八娘子哪里有不愿意的。
及至沈照影拉着赵八娘子走到春妈妈跟前，到叫春妈妈吓了一跳，胸口拍得震天响，这是作孽啊。
万般挽留不住，春妈妈只得禀告老夫人。惹得老夫人捂着心口疼了半夜，耳畔回响着太医的话，小娘子这两年遭过难，身子骨不算太结实，将养上恐是要多多费心。
又想着她那个孽子，平日骇人得很，缺了半个脑子就罢了，眼下出征在外也不知道写信回家。
哪里是个良配，人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会给他做媳妇。
恨得捶床，后半宿也没睡，一早红着个眼眶，泣道：“去账房支上一百两银子，再去库房寻些上好的玩意儿，给小娘子送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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