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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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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立宗祠不久,将军府东侧的祠堂颇为崭新。堂前满是青翠松柏,侧门几杆红缨枪、一排排刀枪剑戟,那是老将军生前和部下常常演武、大战所用。郭长生一丝不敢懈怠,生生跪了一夜,也是没能明白他到底错在了何处。
仅仅是为了让小娘子对他笑得更加真心。这有何错?
那处的铁匠铺,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却很是有趣的地方。
待早朝结束回府,仍旧是一团浆糊。这事儿,可比跟枢密院一群老儒扯皮难多了。去往书房的路上,不经意间瞧见东厢的门开着,那是胡军师办公之地。他身边恁多人,也就只有胡军师讨了个新妇。
拐了个弯进到东厢,负手走到胡军师跟前,只顾盯着他看,一言不发,实乃他也不知说个什么。
胡军师而今正在处理前往蓟县的事宜,冷不丁身旁多了个人,冷飕飕一股阴风直往脑门窜,手中的湖笔一抖,起身行礼,“将军可是有事寻我?”
将军:……
胡军师低头转了转眼珠子,猛地想到洗剑阁病了的赵九娘子,这一病可是令整个将军府瞩目。
拉拉杂杂,又说起了家有丑妻之事。“将军也知我家有丑妻,内子多少年跟着我苦过来的,身子不好,胆子也小,平日里我都不敢跟她高声说话。要是遇上她心情不好,我还得辛苦多跑几条街寻些稀罕玩意儿,再跟我那淘气的闺女问问,她阿娘又愁个什么,这样双管齐下,倒也能换来几日安宁。”末了,照旧跟郭长生诉苦,说着这些年的不容易,想跟将军讨个赏,寻些新鲜花样。
郭长生敏锐地从胡军师话中得出两条要点:其一,打入内部探听敌情,其二,怀柔安抚之策不可少。
“去账房寻康先生,再去库房挑选一二。”
胡军师笑得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将军真可谓大手笔。
兵分两路,郭长生独自一人亲自到库房寻摸,另找了李绅去和夏荷嘀咕几句。
夏荷激动得无与伦比,得了信儿便在廊下张望,远远瞧见沈照影往洗剑阁走来就迎上去,“九娘身子刚好利落,怎的不好生歇着呢。”
沈照影止住夏荷上前伺候,“没什么,就是去见个人,料理一下。你在此处等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刚骂了云武一顿,出了口恶气,沈照影颇有些闲情逸致。
“无事,就是觉得九娘应当辛苦了,过来看看。”
二人进屋,添了茶水,夏荷又叮嘱沈照影应当好好将养身子。沈照影不耐,“我好着呢,甚事没有,作何要将养。京都贵女的做派,我可学不来。”
夏荷见着火候已到,疑惑问:“那上次为何?”
“上次,”沈照影喟叹,“你是不知那铁匠铺是个多骇人的地方,密不透风,热气腾腾,四下昏暗,要不是有人陪着,我还以为我自己要去了呢。”饶是夏荷跟在她身后许久,上次闯的祸事她也是不想人知道。
“呸呸呸,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夏荷赶紧双手合十向天祈祷。“九娘肯定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多子多福。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见着没将军什么事,夏荷放下半颗心来。
“祈福有用?我当真觉得自己身子骨挺好的。再说了,往日也没见这么虚弱过,倒是挺奇怪的。”沈照影向来看不上神鬼之言,再者,她也很是好奇自己怎的这么容易就病了。
一点也没有漠北都头之女的风采。
既然得了想要的信儿,夏荷也就不多待,看着沈照影歇下之后,便亲自去前院禀告,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嬉笑着回房歇息。
苍天保佑,将军夫人可是快点就位吧。她都等不及了。
书房中的郭长生,咂摸着夏荷的话,头一次生出了关于女子的感悟:原来,男女之间的喜好是不同的。还以为她会很喜欢呢。
月朗星稀,郭长生踱步到洗剑阁前,瞧着漆黑一片,料想她已经睡下。不忍打扰,驻足良久方才离开。
第二日夜间,天空繁星点点如同坠在华盖上的宝石万千,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郭长生遣了秋霜去请沈照影,说是在芭蕉园备下酒菜,给赵九娘子赔罪。
待沈照影半行半退走来,只见郭长生已经在石桌一侧端坐,还如同夏荷一般起身来迎她,殷勤得有些不敢认。还是瞥见那很不自然地摸搓衣袖的手,沈照影才确信,真是郎君请她。
“郎君莫要在意这些,上次都是我的不好,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惹了笑话。”不及人说话,沈照影连连上前赔罪。这可是她的青天大老爷,就指着他呢,不能得罪,不能得罪。心中默念多遍,在另一侧坐下。
郭长生:……
石桌上的各色菜肴,沈照影泰半也没见过,顿时喜笑颜开问道:“郎君,这可是从外头叫的席面?”
郭长生还未出口的赔罪之言,卡在胸口隐隐发痛,又见她瞧着菜肴面露喜色,勉强道:“清风楼送来的。”
“清风楼,可是承平郡主的清风楼?”沈照影带着一丝不悦问。这算什么,上行下效么,你家主子还没跟承平郡主定亲呢,就这般巴结了。
听出她言语中的不悦之情,却是没明白为什么。郭长生只得老老实实,“嗯。”
心中的点点不悦,怎能抵挡的了美食的诱惑,沈照影眨眼之间便放下,招呼郭长生,“赶紧吃吧,不管多了不起的铛头做的菜,凉了都不太好。”分了神看向郭长生,示意他动筷,还瞎愣着干什么。
整整一顿饭功夫,全是沈照影在评价清风楼的铛头,说了些肉片该是再细嫩些,用葱白更好,亦或是过了火候,总归都是些嫌弃之言。
说得郭长生稳在膝盖的左手,越发紧握。
“娘子若是不愿原谅,我回头再想法子就是。”
沈照影夹了块翡翠虾仁,尚未来得及送入口中,急道:“早就说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都是我的不是,郎君切莫放在心上。”见男子仍旧盯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满是愧疚和探寻。
像是突然被如来佛祖点化,沈照影悟了,“我说这菜肴不好,全是出于我自己是厨娘,与她清风楼的铛头,算得上是同行相见即冤家。万万跟郎君是没什么干系的。”
郭长生的手,试图放开。
“不过,他是真的……,”好似不知如何说,沈照影思索一番,“有些不太好,下次咱们别吃这清风楼了,可好?”
月华清冷,少女独有的明媚娇俏,如同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忽然之间将郭长生紧紧网住,逃不掉,挣不脱。他松了又握紧,握紧又松开的手,轻柔柔搓着朱褐色的衣袍。
还有往后,实乃大幸。
迅速点头应下,就怕女子后悔。
让人撤了碗碟,二人又闲话一番,郭长生从身侧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郑重无比推到沈照影跟前,“给小娘子赔罪。”
沈照影着实吓了一跳,半个身子都往后仰去,见他很是坚持,缓缓打开匣子。里头物件不多,仅安安静静躺着个玉娃娃。
她越发看不明白眼下的情势了,抬头疑惑看着郭长生。
少女眼神迷茫,瞧得郭长生以为出了什么差错,连忙用余光瞥了一眼匣子。一个玉娃娃,通体温润,质地清透,唯额间一点朱红,实乃稀世珍品。
郭长生疑惑,“不喜欢?”
沈照影不停摇头。她有一点与众不同,但不是傻。这样的物件,送进宫中与今上或圣人祝寿都行,为何要送给她。
沈照影温言细语试探,生怕再次得罪,“郎君,可是我何时得了要杀头的秘密?”
郭长生:“何出此言?”
“送这般贵重的玉娃娃给我,不是想让我闭口么?”
郭长生还在思索这又是为何,沈照影却是已经起身准备朝他行礼道别,吓得他急道:“不是!”
堪堪两个字,再无其他,沈照影的万福礼停在半空,等着接下来的话。然,等得腰都酸了,眼都花了,也没有后续。气氛越来越压抑,少女只觉海棠池吹来的夜风越来越寒凉,吹得人背脊发酸,哆嗦着开口缓和气氛,“郎君真的送与我么?”他点头,“可是太贵重了。请恕我不能收下。”
郭长生轻声道:“仅是贵重么?”好似为方才的一切找到了理由。
沈照影点点头,她可是不敢再乱说话了。
“不能收么?”
沈照影还在点头,对方就抛来一道略显沉重的视线,她觉得或是自己方才所言过于伤人,伤了古人的颜面,遂补充道:“我与郎君的情义,岂是这等身外之物可以玷污的,郎君切莫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赔罪还没结束,郭长生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来来回回,被团过来滚过去。
“当真如此?”
“那是自然。每每同郎君讲话,我都很是开心。郎君不觉得么?”他未点头也未摇头,沈照影继续发力,“郎君上次说道将要出征,何时点兵?我可是担心着呢!”
好不容易的见面机会,将军再不来,不定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呢。莫怪她沈小娘子不客气了。
“尚且有些时日。”粮秣已经前行,时日已然不多。郭长生违心说道。
“那将军……”
“真的开心么?小娘子是担心我么?”还是担心将军呢?
沈照影没能说完,郭长生便打断她的话。他糊涂了几个月的脑袋,也并非是真的糊涂。破绽太多,只是往常不愿意注意罢了。
“我……我”,沈照影被人看得心虚不已,后背更酸了,“我……我见着郎君时常来寻将军,想着过些时日将要远征,恐郎君劳累,这才问的。可是有何不对?”鬼话是越说越顺嘴。
郭长生:原是真的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