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
自打那日在大榕树下与“副将”品鉴蒸饼，沈照影就三五不时能与他见上一面。或是在洗剑阁附近，或是在垂花门附近。
不过，他虽然不爱说话，可沈照影递过去的吃食都不会剩几个。
一次二人在垂花门后的抄手游廊相逢，沈照影一如既往地上前招呼，喜笑颜开说了些近来的事。末了，好似突然想到了似的，“郎君为何在二门内？你到底……”
“无甚，过来给老夫人请安。”郭长生心跳加快，厉声打断她的话。
这话可是不能继续问的。当世男女之别虽然不太严苛，然一介外男再如何都是不能时常出入别家后宅的。
郭长生在垂花门内见了沈照影几次，自然知晓未尽的话说的是什么。
心向往之，竟是幻境归处。
面对郭长生的些许心虚，沈照影一个只在电视上见过古代男女之别的人，自然无甚可言说的。再者，“副将”时常都是冷冰冰的，如何严厉中带着心虚，沈照影眼拙，一点也看不出。
纵然雁过无声，郭长生觉得这样的日子应当快些结束。
七月初的天，骄阳似火，照得人绵软烦闷。沈照影于芭蕉园与“副将”品鉴吃食。
芭蕉园是个露天的园子，时下热浪袭袭，这地儿却因着靠近海棠池，清凉无比。更有其上天棚，隔绝蚊虫鼠蚁，简直是人间仙境。
沈照影瞅着石桌上的青瓷碟子，原本满满都是的鸡蛋酥，现今就剩了一个角。她取了一块闷气地放入口中。
嗯，酥脆爽口，口齿留香，恨不得再来一块。当然，她也是这么做了。
想着自己做的吃食如此美味，沈照影趁人不注意撇了撇石桌另一侧的郭长生，暗道：这厮不会是为了一点子吃食在吊着她吧。
试探问道：“郎君，近些天将军还是歇在城北军营么？”借着低头取鸡蛋酥的模样，用余光瞧着郭长生。
二人的闲话，时常绕着“将军”，郭长生也是顺了嘴，答得丝滑无比。
“嗯，不日将出兵，有些忙。”
沈照影失望，“哦。那出兵前可是要回来？”
这句话落下，久久无声。沈照影余光瞥着那道盯着她的目光，觉得这天棚不仅能隔绝蚊虫鼠蚁，更隔绝了夏日燥热。
好在对方收了回去，遍体生寒只生了一半，生生顿住。
为了退亲，她沈家小娘子可是牺牲太多了。
心跳还未回复，又听郭长生突然道：“小娘子觉得将军如何？”
沈照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先吃了口鸡蛋酥压压惊，瞅见男子好似陷入残局之中，眉眼不抬，手也不动，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马屁拍得好，是要告诉她将军在出征前是否会回来么。
女子清了清嗓子，调高了声调，“云麾将军是何等人物，我等斗升小民望尘莫及，”忽而觉得从海棠池来的凉气带着丝丝缕缕的寒凉，调转话头，“将军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多年来在外征战，才有了百姓安稳的日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好一通夸赞，沈照影才觉得寒凉之气不再。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岂料郭长生无甚感情地继续问道：“世人皆惧怕于他，你不怕么？”
沈照影内心欢呼，又一个表现的机会。
“怕，我堂堂正正赚银子，怕他做什么。该是胶东王，该是宵小之辈怕他才是。”
郭长生声音柔和了些，“你可曾听闻他……，”坑杀战俘，这几个字哽在喉咙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哪怕真有隐情，又如何呢，事情是他做下的，到如今也不曾后悔过。往些年不是都告诉他自己，旁人的闲言碎语，有何惧哉么。
深深看了一眼低头吃着鸡蛋酥的小娘子，能得如此温暖的只言片语，已然足矣。
气氛有些凝滞，沈照影咽了一口点心，“郎君是想说西峰山之战？”
瞧她说得轻轻松松，郭长生暗道：西峰山之战，三万战俘。
不知为何，眼前女子这幅模样，他竟然隐隐有种被摊开了，掰碎了，揉开了的感觉。
点点头，应下了女子的问话。他倒要看看她能说个什么。
沈照影豪气万分，“西峰山的战俘本就是胶东王残部，当初没少杀害我朝百姓，这是其一。再者，云麾将军本就不是残暴之人，我相信他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
想轻蔑一笑，郭长生却没能笑得出来。苦衷，苦衷，多少年了，连阿娘和妹妹都不知道，只有今上能明白。
现今，在一个认识不过月余的小娘子跟前，居然……险些失态……郭长生轻蔑地嘲笑了一番自己。
一个个收拾棋子，半晌才道：“天热了，小娘子快些回去。”
沈照影错愕不已，聊得好好的，还没说将军回不回来呢。
男子撵人的模样十足，沈照影也就悻悻然走开。待回到洗剑阁，再次感叹：这日子没法过了。
芭蕉园中，郭长生一人从日头西斜枯坐到胡军师找来。说起枢密院已经在议往蓟县发兵的事，该早些准备。
郭长生找回了冷峻的神采，与胡军师二人说着行至书房，商议至夜半。
临走，胡军师厚着脸皮笑问：“将军，此番围剿胶东王残部，对战的乃是当年的胶东王手下悍将，以骁勇狡猾著称的萧重关。此人虽年过四十，却是不能小觑，我们之前擒了刀疤男，得了只言片语……必然不会过于迅速，想来得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能不能……”
方才已然议过，在郭长生走神的这片刻功夫，胡军师又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说了一遍。
很是不耐，郭长生冷声道：“允了。”
不就是回家探望夫人，再从他这里讨些东西回去哄夫人开心么，多少年了，也不过就是这样。
望着胡军师笑得眉毛上挑，长揖到底，再到脚步凌乱出门的背影，郭长生又想到了白日的芭蕉园。
本是准备和她说自己身份的，临门一脚折了腿。
又是一番自我嘲笑，想着适才的胡军师，郭长生朝外高喊来人。李绅快步进门，郭长生吩咐道：
“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洗剑阁赵九娘子。”
李绅吓得几乎捏不住佩剑，双腿发软，惶惶然就要往青砖上跪倒。
将军是中邪了么，他和二弟伺候多年，也没得过赏钱的，好么。
“去！”
一丝半点不敢耽误，李绅长腿一迈就出得门去。去账房领了五十两现银，紧赶慢赶到了垂花门，只见铁将军把门，双眼一黑。
李绅：他一个外院小厮都算不上的人，怎么进内宅呢。
将军的任务不容耽误，李绅飞檐走壁从书房后翻墙上了洗剑阁。
夜半的洗剑阁，除了几个高脚三角几上放着的花草，门缝透过的徐徐微风，只剩下沈照影安详的呼吸声。
沈照影原本睡得安稳，哪料一个翻身，恍惚间瞧见窗棂透过一个人影。猫着步子，蹑手蹑脚朝房门而来，还是个精壮男子。
吓得她三魂七魄碎了个彻底，从罗汉床上一跃而起。同样猫着身子，踮着脚行到门边，顺手抄起身侧高脚案几上的花瓶。
高高举起。
倘若是平时，这般大的响动自然是瞒不过李绅，可偏生今夜的李绅很是自我怀疑，就算他读书不多，四肢健全，也知晓眼下的行径得被人活剐。分了心神，遂没能察觉屋内的举动。
待他撬开房门，左脚迈进屋子，只听耳旁一阵凌冽风声，当即往后退，顺势抽出佩剑作势就要往前砍去。
沈照影没能砸到人，奈何花瓶太重，自己也是不争气，竟然被花瓶裹挟着朝地上甩去。
李绅堪堪避开偷袭，又见一身着白纱的女子如鬼魅一般朝自己飘来，心中惊骇比方才的沈照影更甚，大大往后退了一步。
只听扑通一声，沈照影摔倒在地，结结实实，一点虚头也无。手上拎着的花瓶难能可贵，比她还壮实，咕咚咕咚滚出去老远。
“哎哟……到底是谁！”沈照影在地上还不放心，试图抬起头看向来人。
安静下来，李绅才看明白眼前之人是谁。捏着钱袋子的手不禁悄然握紧。
二十五年了，从未见过这样的夜晚。
想着将军的异常，李绅也不敢上前搀扶，蹲下试图和蔼可亲地递上钱袋子，“九娘子，这是将军赏你的。”
五十两银子的现银，真是好大、特别大、巨大的一个钱袋子。
沈照影看得两眼放光，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笑问道：“这是为何？我还没见过将军呢？”
李绅哆哆嗦嗦，“许是九娘子伺候老夫人伺候得好吧。”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一点不信。
不管了，东西已经送到，差事也算一丝不错的完成了，李绅麻溜刀剑回鞘，滚走了。
徒留沈照影一瘸一拐起身，不算高挑的身子，在偌大的钱袋子跟前，显得更加娇小。
她可管不了这些，满脑子都是：
小娘子我有钱了，我有钱了。将军府正门出去，拐角那家茶摊老伯，可不能再问她是否遇着难处了。
真的有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