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严厉者爱》时鹿于林

9、画家（9）

　　他已经预料到楚听云之后的反应，但在看见男人笑意渐失，重新露出那副温和而疏离的表情时，苏周依然生起了一丝恨意。

　　这抹恨意来源于“你既然不在乎我，那我也不在乎你”的反抗，一点微小的、并且从未被对方看入眼中的挣扎。楚听云对自己情绪的转换并不遮掩，于是苏周亲眼看见了那抹不属于他的笑是如何消失的。

　　对待他，楚听云很少有格外激烈的情绪，偶尔还会表现出格外冷淡的礼貌，正如此刻。

　　“苏周。”楚听云习惯于先叫人名，“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没带吗？”
　　他坐在沙发上，坐姿带着从容的闲适。肢体语言是放松的，看向他的眼神略带困惑，用的词是“回来”，到底还是和上一次见面有所不同。

　　于是那抹恨意又陡然消散了。

　　我没有办法的，苏周告诉自己。他换了拖鞋，一步一步走过去。

　　从前每每楚听云喊他名字，苏周都反应郑重。这次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靠近对方，轻声喊了一声“苏录”。

　　二人的居所离京市并不远，苏周大学之前都住在这里，相比于时常外出的楚听云，他在家里时间更多。不巧的是，这次楚听云看上去会在这里长住，他却不得不回到学校。

　　与其说有什么东西没带，不如说，他好像不该离开。

　　“才开学报到，还没有上课。”他坐在楚听云旁边，看着他的眼睛说：“回来为美奖的选题做准备。”

　　苏周眼型偏杏，眼尾下垂，不笑时脸上透着沉静和阴郁，以及一副从楚听云面无表情时学到的冷感。但在楚听云面前他永远是谨慎小心的。此刻苏周在心中换了几个话题，最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件事：“……呢，写生是结束了吗？”

　　开头大概说的是“你”，尾音含糊，带着一点犹豫。
　　他不喜欢自己喊您啊，苏周眼瞳微动。

　　“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楚听云依旧是这个回答。

　　苏周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被看成“重要的事”。他目光下移，看向楚听云的嘴角，希望他能再说一些，而不是永远这样戛然而止。
　　话题似乎又逐渐陷入泥潭，他逐渐感到一丝缺氧带来的窒息。

　　苏周有时候想，楚听云会不会在别的地方养育自己的孩子，又或者有一段不被他所知的美满婚姻。这听上去太莫名其妙，但他真的不知道，除了陈溪明，还有谁在偷走本可以给他的笑，反而让他像一个被警惕的小偷。

　　苏周突然笑起来，带着一丝苦涩。
　　“好。”他说，“那么您现在是否有空？”

　　“为什么这么问？”楚听云不答。

　　“我想看看您的画。”
　　苏周前倾身体，半仰着头看向男人，双眸透露出一丝恳求，“我可以吗，舅舅？”

　　没轮到楚听云做反应，系统立刻应激起来：“装模做样！这又是什么招数？”

　　这些年系统表现得就像无能力但溺爱的父母，很多时候思维简单得让楚听云叹息。但它所说的内容并非全无意义，起码这句话的中心含义清晰，苏周在刻意地放低姿态，而这种做法前所未有。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从前失败的轮回。

　　苏周是自卑与自傲的矛盾混合体，他始终想忘却的过往，与如今熠熠生辉的天分杂糅出他倔强而自矜的人格，并且这个性格从始至终没有被改变过。他逐渐成为了世界的中心，无需为任何人屈折——

　　“我明白了。”
　　楚听云出声，系统和苏周都以为他在回答前一句请求，后者抿唇，便看见他紧紧注视的那人站了起来。那双画画的手在扶手处微微发力，手背绷出几根淡青色的经络，起身时下颌角微抬，周身带起一点干燥的木质香。

　　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如一帘金纱，一半掀起，一半垂落，细微的飘尘在空中默默流淌，空气与温度此刻有了触感。

　　他对苏周说，“你来。”然后转身朝画室走去，肩背端正流畅，走动间背部衣料轻微摩擦，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苏周？”

　　走出几步后，察觉到后面没人跟上，楚听云侧身，垂眸看他，细密的眼睫在光照下一片金棕。
　　从前那令人难以看透的平静，此刻竟显露出奇异而冷漠的悲悯。

　　苏周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画面，一种绘画时才会出现的奇妙感知浡然而生。他不敢呼吸，更不敢说话，只是怔怔地以俯视的视角，极力记下这一幕带给他的感觉。

　　他好像被这个目光翻阅了一遍人生。

　　苏周突如其来的沉默与注视让系统感到恐惧。坐着的男子仰头向上看，神色迷惘脆弱，像一头温顺引颈就戮的羔羊，一个设置好的甜美陷阱。
　　它不明白为什么宿主明明在尽力远离，主角却非要凑上来，就好像一旦有人对他不予理会，他就要赶尽杀绝一样。

　　楚听云以为系统在玩抽象，但系统并不具有那种幽默感，它滚烫的运算区域就是紧绷的神经，数年如一日暗中嗡鸣。

　　抚养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快点远离主角吧——这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它看见楚听云完全转身正对苏周，同时也将阳光挡在身后。

　　“苏周。”他今天第三次喊出这个名字，微皱眉头，刚刚暖光照射带来的错觉全然消失，一片阴影打在眉骨之下，男人眸色乌沉。随后，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无奈的笑：“苏周，听话一点。”

　　苏周一愣，如梦初醒。

　　我什么时候没有听话过？他心里一阵自嘲，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没法反驳，只是机械地弯了弯眼睛：“好。”

　　楚听云拒绝透露两人关系的称呼，但却承担着相应身份所代表的责任，不是为了他，只是出于原则。而他，就算再如何卑鄙，都会死死地握紧这一联系。

　　真被他的母亲说对了，他永远无法成为他舅舅那样的人。

　　.

　　“好可怕。”系统说。

　　在让苏周浏览过部分画作后，楚听云开始整理多年积累下来的旧稿，随意地“嗯”了一声作为对系统的答复。

　　因为没有相关的需求，他对于自己的作品并没有进行过编撰和统计，但在剧情进入正题的现在，留给他继续存在的时间并不算多。他只需要破坏苏周的得奖之路，在事情败露后领一个结局就能结束任务。至于事情是怎么败露的，这不是万人迷世界中的反派需要担心的事。

　　比起这个，楚听云对于自己的“遗作”更为关心。这么多年他对于苏录的扮演算得上用心，但偶尔，他也会留下一两张只有楚听云能留下的痕迹。

　　他正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些画。

　　系统时刻会突然地没有任何信心，随着剧情开始，恐惧的发作时间持续得更为长久。它先问了一句“你知道光环的作用原理吗”，接着又立刻改口：“直接说吧。我曾经和你提过，光环在某种叙事线上，使得发生的一切足够组成一个合格的故事。”

　　“万人迷的故事。”楚听云回应。

　　“是的，这本身是个万人迷的故事，齿轮已经开始转动，甚至带动了作为反派的外来者。”
　　“你想过自己的角色吗？”系统又问，“你在这个故事里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听起来不能是单纯地按照故事线走。楚听云放下手中的画，以示在意。
　　“主角的态度让我不安。”系统沉默了一会又说：“你没有被光环捕获，这很好，起码你自愿任务失败死在这个世界的概率大大降低。”

　　是它看错了吗？系统回忆起苏周看向宿主的眼神。它经年累月地旁观许多宿主在这个世界赴死，宣判死刑的那一刻系统已经能够察觉。

　　而此刻，它在苏周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情绪。
　　他看上去要被宿主捕获了。

　　被万人迷受所关注的反派，在故事中会是一件好事吗？

　　突然，画室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舅舅，我可以进来吗？”

　　系统叫起来：“你看他又喊！”

　　楚听云叹气：“系统，从现在起你不要说话。”
　　脑海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法解决苏周就解决系统。当初楚听云的决定也是为了系统的稳定，但它濒临宕机这么多年，可见还能再撑一会。
　　楚听云同时也观察到，在涉及请求的时候，苏周会特地用上这个称谓，或许以为这会让他更容易答应请求。

　　会的，楚听云平静地看向门口，他会的。律法受人操控，随着动荡的到来时刻会成为一抔尘土，如果非要坚守什么，仁士取道德，战士取武德。

　　用了这个身份，他会做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同时行使他的权利，拿他该拿的东西。
　　人与人的相处，还是有点分寸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