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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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有些破旧的暗红色皮箱，我在树荫下找了块空地，庸庸懒懒地倚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远处人潮熙熙攘攘吵得让人心神不宁，他们像一堆讨人厌的苍蝇，整天没完没了得反复着同样的话题，夹杂着刺耳的笑声。突然一个肥硕的女生夸张地爆笑起来，腰肢上赘肉扑腾扑腾上下浮动，看着让我一阵恶心。
“舒逸宁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迷路了？阿世，快用你的火眼金金扫视一下！把那个迟到的小子给揪出来！”
顺着声音望去，我名义上的妹妹，方家妮，正一手插着腰，一手扯着身边高大阳光的男生的衣角，伸长着脖子到处张望。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在阳光照射下煞是耀眼，我微微皱皱眉头。家妮的父亲同我的母亲再婚，我和她，十岁之前是同学，十岁之后是姐妹。老实说，我并不讨厌她，只是性格不合而以。她比某个人，要好上很多很多。
这位某个人，很快就出现了。远远的，在学校门口的马路拐角处，一辆银色的宝马悄声无息的停住。于是我知道，她来了！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下车打开了后座的门，弯着腰请下他的主人。没错，就是她，每天她都会离学校很远处下车，只为了不让同学知道她娇贵的身份。她轻巧的拖着只崭新的价格不菲的天蓝色小皮箱，迈着优雅轻松的步伐朝人群走来。
“夏玉，早上好！”她看见离群独处的我时清澈的眼睛里闪过片刻的惊讶，紧接着灿烂甜美的笑容覆盖住她整张脸。
阳光灿烂笑容亲切的舒逸宁正在与性格孤僻面容苍白的夏玉打招呼。多么令人吃惊的一件事啊！按照常理，没有人愿意主动理睬我，更没有人会对我献上难得的笑容。而她做了！但是，我并不感谢她，相反，这只让我更讨厌她，更加憎恨她！她的虚伪，她的残忍，她的不择手段，比那肥胖女生的油肉更叫人恶心！
记得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夏天午后，堂姐安坐在靠窗口的木藤椅上，忧伤复杂的神情隐匿在漆黑的眼眸之中。湿热的微风在房间里穿梭着搅乱人的心思，耳边传来楼下老式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
堂姐缓缓合上眼睛，一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一手斜放在胸口，幽幽地说：“夏，如果喜欢上一个人要怎么办？如果喜欢上一个身边住着恶魔的人，要怎么办？”
我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手凉的发紫。因为她在忧伤，她在难过，她在挣扎啊，而我却无能为力帮助自己最爱的人。紧握的拳里，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她发现了我的异样，迅速将我的手放入她怀中，轻柔摩挲着：“你还小，我怎么会对你说这种事呢，真是的！不要紧张，我没事，你不要紧张，放松一点……”
温暖从她的掌心阵阵灌输进我的身体，于是我也渐渐放松下来。我有病，从小就有，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说我内向，自闭，说我是灾难，对我避之不及。仅仅因为，我只和堂姐亲热，我只在需要的时候说话，我只是容易克制不住地发冷。仅此而已……
突然，堂姐的手一紧，神情严肃地盯着我说：“夏，你要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决不能忘记，现在不能，将来也不能，直到死前也一定要在心里默念！”
她第一次这样认真专注的看着我，眼底里有无限的哀愁与恳求。我郑重的点头，那一刻，我告诉自己要把这句话永远背负在身上，要一生一世，直到地球毁灭。
“舒逸宁是一个恶魔，舒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恶魔！”
低低的充满愤恨与无奈的音律久久回荡在耳畔，四年了，这句话，我每天都在心里重复提醒着自己。现在，我也终于能明白话的含义了。说得多么贴切，恶魔，恶魔，呵呵，带着天使面具的恶魔。
眼前的女孩有着咖啡色的瞳孔，清澈的让我从中看见自己苍白瘦削的面孔，以及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她微微一愣，眼底升起淡淡的薄雾。我知道，她在疑惑，疑惑为什么我总是这样看着她。很快，薄雾散去，脸上恢复了方才的笑容，说：“没想到开学不久就组织旅游了，听说是个不错的地方，希望我们都玩得开心！”
“舒逸宁，罪人舒逸宁……你杵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给我们这些等你几千年的大人们赔罪！”方家妮在那里又叫又跳，引来不少外国同学的注意。她本身倒很无所谓，朝他们大大咧咧一笑，酒红色的短发青春活泼。
“一起去吗？”舒逸宁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微微一笑说，“那我先去了，一会儿见。”
望着她的背影，脑袋一阵恶痛。为什么她的步调可以依旧如此轻松？在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后，为什么她竟然能笑得更加灿烂如花？我真得不能够理解……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两个星期前那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一个女孩跟随在老师身后安静地走进教室。她轻轻抬起头，露出灿烂夺目笑容的那一瞬间，阴霾的天空仿佛被阳光照亮，整间教室里似乎悬挂着绚烂的彩虹。每个人脸上纷纷表露出惊讶与惊喜，在我心底，也被这个像天使降临一般的女孩深深吸引住。
她用不熟练的英语简单介绍着自己，时不时因为小小出错而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可是大家都不会在意，有着如此清脆悠扬嗓音的女孩，有着如此完美笑容的女孩，永远都沐浴在鲜花与掌声中。
课间，她周旋在每一个上前问候她的同学中，适当地轻轻微笑，始终保持谦和有礼的态度。八面玲珑的她实在太完美了，完美的让每一个女生嫉妒，同时又觉得嫉妒她是种深刻的罪孽。人怎么能和天使媲美呢？
但是，一切都是幻境，是虚晃的美梦。在她优雅走到我面前，伸出白皙干净的右手说：“你好，我是舒逸宁，很高兴认识你。”的时候，全部被残忍无情的打破。
手逐渐冰冷起来，知觉一点点在消逝。我只能紧紧握拳不让温度太快流失。没有人再会轻搓着我的手掌为我取暖了，没有人再会轻声细语安抚我的紧张了，一切的一切，全都因为她，这个说着自己是舒逸宁的女孩。视线模糊起来，她美丽甜美的脸开始变得扭曲狰狞，一点一点，被堂姐痛苦挣扎的脸代替。
“我没有疯，真得没有疯啊！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为什么每个人都相信她的话！为什么！舒逸宁，你会后悔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毁了你。你给我记住，只要我活着走出这里，你就完了！……”
耳边回荡着堂姐歇斯底里的尖叫，当时她扑在精神病院冰冷的灰色铁栅栏上，头发零乱散落着，两眼深深陷入眼窝，空洞无神，只有瘦如排骨的手臂在空中无助的挥舞。这样的场景让我窒息，绝望紧紧掐着我的咽喉让我不能呼吸。
曾经清纯动人的堂姐，曾经丰满娇柔的堂姐，曾经温柔谦和的堂姐，她哪里去了？她被舒逸宁撕去了美丽的外表，夺去了柔弱的心智，从此丢入了永世不能超生的地狱。
大人们都叹息，说堂姐好好一个女孩，竟会为了一个不喜欢她的男孩子发了疯，实在太不值得了。他们又说，什么样的姐姐，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妹妹。姐姐现在出事了，将来妹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们认为，疯是一种传染病，虽然不知是我传染了堂姐还是堂姐传染了我，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都被污染了。
我在心底疯狂嘲笑着他们的无知。他们怎么会知道，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叫舒逸宁的女孩，设了一个完美无缺无人知晓的局，花了整整三年的时光，成功地将她看不顺眼的女生送入了精神病院，让她彻底消失在某个男孩身边。
自从那天起，每天每天，我都在脑海里刻画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孩。我给她画上妖娆的眼神，罪恶的表情，以及滴着鲜血的獠牙。我重复着对自己说她是这样的一个恶魔，我要恨她一辈子。
然而，当她真正出现在我面前，切切实实对我微笑问候的时候，心脏再次近乎停止。原来，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一种恶魔，她们有美丽的外表，有最灿烂的笑容，她们永远站在胜利的边缘。上帝从来都这么不公平吗？不然为什么他会创造出这样的人，哦不，是这样的恶魔？
我知道，如果自己继续让手掌冰冷下去，继续被窒息的恐惧控制着，那么我将要面见死神。于是我选择了晕倒，选择了唯一一个可以立刻不见她的方法。
浑浑噩噩中感觉有人将我紧抱在怀里，匆匆跑着。耳边有很多嘈杂的声音，老师的呼唤声，校医打开急救箱检查我身体的声音，同学窃窃私语的声音。我一直紧闭着双眼，直到一切恢复平静，像死潭一样的平静。
只有安静的时刻才能让我感到安全。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张陌生英俊的面孔。学校里的很多人与我来说和大街上的陌生人没有区别。
眼前的他有着弯弯的嘴角，眼里的温柔却熟悉得让我觉得再看一眼都是奢侈。他轻轻掖掖我的被角，关心地说：“好些了吗？有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会请校医来的。”他指了指一旁白色小桌上的塑料袋继续说：“刚才舒逸宁说你醒来可能会饿，就特地在学校的厨房里亲自熬了白粥。她说毕竟你是在她面前晕倒的，她有一定的责任。真是个好心的女孩。”
其实，他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我只知道贪婪得盯着他的眼睛。太像了，简直太像了，那种看着我温柔爱怜的神情，是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我拼命在他脸上寻找了堂姐的影子。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男生有些吃惊，微微蹙眉表示着失望，“你竟然不认识我……是不是我太失败了？算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子博，可是你的同班同学啊！夏玉同学！”
子博？子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是堂姐，既然不是堂姐，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喝些粥吧，清淡，对胃很好。”男生将一勺粥轻轻放在嘴边吹凉，然后递到我面前，“吃一些吧。”
我再次从他身上看见堂姐的身影，深深迷恋上了。我很听话的喝粥，一口一口，看着他替我吹粥的样子，真得很像，真得很满足。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对着马桶疯狂的呕吐。白天真是着了魔，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生，喝下了整大碗恶魔熬的粥。一想到这里，恶心排山倒海的袭来。即使胃再痛，即使把命豁出去，也要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彻底从身体里去除。
透彻的疼痛终于让我清醒，那个男生不是堂姐，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别无其他。
……
阳光下，舒逸宁走进人群，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展开迷人的笑容。人群不由自主地涌上去，仿佛被磁场牢牢抓住一样。
而活在寂寞阴冷孤独中的我，早已经在心底暗暗发誓，堂姐不能完成的，我来替她完成。舒逸宁，我要报复你，让你后悔，让你输的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