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那一夜,我和你,还有他们(下) ...
-
其实幸村精市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理所当然被他和竹马的睡姿吓了一跳。
如果学校的那群女狼看见,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既然没有睡意,幸村便起身。小心的绕开真田,替他掩好被角,移开了阳台的落地窗,走到二楼的一个小阳台。
那个墨绿色发丝的梦一直萦绕着自己。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深刻的墨绿,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刻,也是那抹墨色坚定的告诉自己:“如果不想全国大赛三连霸的美梦破灭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撑下去,幸村精市!”
全国大赛!没有网球他就没有生存的意义了,网球便是他的一切。然后他凭着意志支撑下来,父母的冷漠、对手的质疑、师长的压力,一道道关他都闯过来了,怎会就此败给病魔。
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坚持下去。只是生活给了他一记无情的耳光。
他愤怒,他想咆哮,想大喊控诉生活的不公,他想用全世界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命运,为何夺走他最后的期待。可是除了继续接受治疗,对着给他挂点滴的护士小姐说谢谢别无他法。
父母只是来了两个电话,不冷不热的交代了几句照顾好自己,他最终一败涂地。久而久之,他害怕了。他担心自己会跟不上网球社的日程,会彻底离开网球,医院的颓然会消磨他的斗志。于是他做了生活的逃兵。
他给照顾他的管家施加压力逼他给自己办理出院手续,然后笑着迎接他的队友,告知他们他又能打网球了。
他骗了他们,也骗了自己。
谁也没料想到赤也做事这么不牢靠,幸好仁王机敏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当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恍若又听见那个一直告诉自己要完成全国大赛的声音,接着墨色的发丝映入眼帘。她微张着小口,连电话里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记忆里模糊的墨绿色身影终于清晰起来,原来是她。
他记得她替自己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免于羞辱;他记得她在救护车上握住自己不断抽筋的手,她也很恐惧却还是握得紧紧的;他记得她给自己叫来了忍足医院的精英分子为他动刀。对于幸村家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她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能这样决定便有些艰难。
她很善良,知道生命高于一切。他很感激她,所以对着她笑得多了几分真诚。
可是她却立刻瓦解了他的信任。
一杯冰冷的凉水,也将他的心凉个彻底。他以为自己是多虑,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她也许不知道,自己禁食所有冰冷的食物,包括凉水,以免刺激他脆弱的运动神经,诱发他的疾病。
直到她又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玫瑰露放到他面前,他才彻底冷静下来。像个小偷胆战心惊的窥视者其他人的反应,又像是头受伤的猎豹孤独的舔舐被越前撕开暴露在众人面前的伤口。
霎时,他又恢复成那个假笑着的幸村精市,说着感谢,说着打扰了,内心暗示自己:不过又是一个庸人而已。
但是他不甘被这样摆弄,他也要令她知道幸村精市是不可触摸的存在,不要妄想窥探他的秘密。所以很反常的说出无礼的话。对,他就是要告诉她在他幸村精市的眼里不过是个叫越前琴语的小角色。
他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只是没想到只是被如来捧在掌心的孙猴子。
她能用一杯冷水来试探他城府自然不会不理解他的话。她笑着,也怒着。于是五支乐曲片段如脱缰野马奔腾而出,切原一句句如同翻译般的话语像大本钟敲击着他的神经。
最后一曲《十面埋伏》令他喘不过气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他的听觉也似乎渐渐消失。
她不是不知道,她是早就把他们看透了。
睁开眼后,脑海便一直环绕着这句话。他想吹吹风,也许会令繁杂的思绪清醒不少。却没想到向下望去,美丽的花圃中还有两人今夜无眠。
“你为什么要端那杯水给幸村?”他听见柳生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小声的说。与他相对而坐的女生撩拨着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的清水,同样低声的反问:“为什么要这么问?水不就是拿来喝的吗?”
他很惊讶,原本以为那个女生一定会凄凄惨惨的讲述她如何拯救了自己,如何想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康复,或者会更鸡婆些劝柳生一起来劝说自己。
人都是这样自以为是,雌性动物尤盛。幸村冷眼旁观。
“你让我端着去给幸村,可是之后又立刻冲泡了杯玫瑰露给他。”柳生顿了顿,这是他惯常询问的语气:“你想确定什么?”
幸村咬着下唇,柳生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他回身看着熟睡中的真田,也许弦一郎也感觉到什么。对越前琴语的发难的时候,弦一郎没有惊讶的表情。
“不想确定什么,各人走各人的路。” 女生一直背对着他,让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只有那墨绿色的发丝随风偶尔卷起一丝一缕,像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喂,柳生,其实端出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后悔了?!”幸村在心里和柳生一起二重唱。
“我既怕他喝水,又担心他不喝。怕他做网球上的逃兵,又怕他为了网球不顾一切。”
柳生皱着眉,这是他不理解的表情。但是幸村听懂了,而且被彻底震撼了。
她是知道的,的确是什么都知道的。也许是不经意间触及到了他的原则底线却读懂了他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的执念。
她明白网球对于他的意义,知道没有了网球的幸村精市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你对那杯水做了什么吗?”
女生轻笑,幸村有种解脱的感受。原来柳生只是心细如发的猜疑,从未触及到核心。“我在凉水里加了醋,听说幸村精市用闻的就能知道东西有没有加醋。”调侃似的回答。幸村在楼下立刻蹲下捂住自己的嘴以免从嘴角溢出的笑声惊动院中的两人。直到腮帮都笑得泛酸,幸村直起身子继续看向两人。
嘴角微咸,原来他都笑出眼泪了。
“真的?”柳生如果相信,他倒是要惊奇了。
“比珍珠还真,不信我喝给你看。”她将身子转了过来,幸村才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月光下她不是一般的漂亮,笑得贼兮兮的挺像仁王。
柳生挫败的站起身:“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了。”
“记得给我大表哥盖好被子。”柳生险些跌了一跤,楼上的他倒是乐了。看来仁王和柳生也和他们一样必须“相拥而眠”。
“柳生。”
“什么事?”
柳生在前方走着,女生一直缓步跟在后面。在幸村以为他们快进别墅的时候,越前叫住了柳生。
“不要做。”
“…你指什么?”
“不要试图去试探幸村。”楼上的他被越前的话又将心提到嗓子眼。她,是在阻止柳生对自己做什么吗?
“……为什么?”柳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疑惑。
“你和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外人,伤他一次就会把我当成个陌生人,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你是他的队友,是他交托信赖的人,想象一下如果幸村知道你在试探他,会把你们几年的友情置于何地。仅仅为了你内心那几个站不住脚的猜测?”
他没有听见柳生说话,连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什么。混沌不清、晦暗不明,越前琴语,你居然把幸村精市搅乱了。你是第一人!
“不要试图欺骗幸村。你根本瞒不过他心里的那双眼睛。把那些微不足道的疑惑压在心灵的最深处,放在大脑最容易忽视的角落。既然已经骗了,就不要让他知道,准备好骗他一生一世。”
……
很久,很久,久到幸村精市重新躺回橘色的被褥里,沉醉在梦里那片墨绿色,逐渐的、慢慢的像琼脂化开的美丽光晕渗透进他的梦里。他终于记起来了,在那个走向手术室的过道上,她也是这样骗他的。
“为了你的网球你也不能倒下,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我会的。”
这次,他会听她的,心甘情愿的被她欺骗。
半个小时幸村都未出来,看来这个夜晚总算是安静了。
他的眼泛着琉璃的剔透,莲花的气质,如同他这个人,总是能凑巧的看到全部的真相然后将这一页的记忆涂黑,连他自己回想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所以数据成了他唯一的坚信。
他从未知道她如此懂幸村如此懂他们。一曲曲,一句句,都是她的心声。
却唯独遗漏了自己。
他可以问吗?
那么,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