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亲家》木兰昭

2、第 2 章

　　三天以后，女儿回门了，等女婿走了以后，当妈的就问女儿，婆家给你受气没有？
　　没有，女儿很冷淡。
　　那你给舅舅打电话，声音怎么哭了?
　　你还说，都怪你，女儿埋怨道。你要是不把礼包的钱告诉舅妈，舅妈怎么会知道，舅妈不知道,她怎么会要我去问，你不就是嫌钱少了，才让娘家人来笑话我吗，我实话告诉你，我婆婆当时就这样回我：
　　是六百元，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是按规矩来的。
　　做娘的可以想象那个婆婆拿着官腔，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她向女儿解释道，是舅妈帮我查小偷的事，不是我故意告诉她的，再说大人之间拉家常也是常情。她不该要你去问倒是真的。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问我，受了气的女儿觉得这全是小舅妈的错，她就是看我婆家打发的上亲包封又变少了，才故意兴风作浪。
　　女儿的话果然犀利，当妈的也隐约觉得弟媳是在刁事，娘说，要怪也还怪你婆家，原说好打发上亲（母亲的姊妹）每家一个包封四百元，是你婆婆自己问了一句，要是他们的子女又成了家呢，局长公公一时慷慨的说，那就再给小夫妻打一个。这你当时也是听到的。
　　送亲那天，我把亲家的这个决定告诉了姊妹，大家一高兴，说到底是局长亲家，出手就是大方些，没想到临到发包封的时候，你婆婆又打电话给你，让你来传旨，一家只有一个红包，让娘家人那一点小高兴一下全没了。害得我的脸都没地方放了，折腾什么呀，多打两个小包封才几百元，犯得着那样翻来覆去的反悔么！
　　娘口中的不屑又刺痛了小雨的心，她哪里就不想给娘家争个面子，让婆家多打一点，但是婆家不跟娘商量这事，偏要把她夹在中间，还问她表姐的婆家怎么打发的，每个包封是多少，她能不说吗，她当时也不痛快，婆婆又说，我就这一个儿子，我手里的钱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这话才让她舒服点。现在既然已经嫁过去了，她当然就要护卫婆家，她一句话顶回娘道，表姐家不也是那么多。
　　又是表姐家，看见女儿理直气壮，小雨妈又想起局长家来送彩礼。。。
　　那天，局长夫妇从容的坐在沙发上，一脸笑容，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送，送多少，就参考她表姐的婆家吧，他家三万，我们多加一万，四万，于是局长亲家很豪迈的摆出四个扎得硬邦邦的纸盒子。
　　小雨妈瞟了一眼，似笑非笑，也没有动手去接的意思，任它蹲在桌子上，说心里话，她看不上亲家的作派，送个聘礼居然还找个什么参照物，你东不找西不找，放着同级的局长不找，放着小区的邻居不找，偏偏找了个最穷的乡下人家来陪衬，以此显出你家的大方厚道。
　　再说了，你们和她表姐婆家又能比什么，人家虽穷，人家儿子是要模样有模样，要乖巧有乖巧，哪个岳母娘看了不喜欢，别说一个农村家庭能拿出三万，就是拿不出咱们倒贴，得了这样的女婿那也是满心欢喜，何况一个农村家庭拿出三万，那是倾其所有来成全这门亲事，人家才厚道着呢，而你们的儿子呢，你拿得出手吗？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陪女儿去相亲，远远的看见这对局长夫妇旁边，站着的是一个比父母矮半头的伢子，一套军装绑得死紧,衣服都受老罪了。
　　她和女儿顿时傻了眼，这完全不是她们想象中高挑儒雅的阳光小伙。娘脱口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你的啊！女儿显然也不能接受，说，这不可能！他怎么长的一点也不像他父母呢？
　　说句实话，如果这是相亲的第一面，娘女掉头就走掉了，别说你家是局长，就是部长厅长也没戏。
　　女儿大学毕业，又在省话剧团当过两年演员，也拍过电影和名角儿搭戏，外表自然没话说。再说女儿正当青春年少，才满二十三岁呢，让女儿和这样的男人配对，实在太不搭调了。
　　要是当时掉头就走那就好了，管它什么礼貌不礼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何必酸文假醋勉强自己做个好人。
　　话虽这么说，但是小雨妈终归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她不可能那么做的，既然人家到你地盘上来了，就没有不见之理，请人家吃顿饭再散场，这点礼貌还是有的。
　　神差鬼使，她万万没想到，这事还居然成了。她一直都想不通，又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是饭桌上局长夫妻团团包围，轮番为她敬菜敬酒，把她捧为上宾这点虚荣作怪么？小雨妈想了一下，还不是，主要是女儿那头当断没断。
　　话说回来，这也不能全怪女儿，主要是他家太有谋略了，人家相亲都是双向选择，男方择女方，女方择男方，哪一方没看上，散场！
　　也许他们家在这样的相亲中失败过无数次，这一次他们来了个出奇制胜。
　　第一面相亲，他们不带儿子，扬长避短。由局长夫妇打前阵，在介绍人的吹捧下，女孩子看到的是一个门第生辉的高贵家庭。顿时充满了神秘和向往，于是相亲就变成了挑选。被选中的女孩子无疑是优秀的，幸运的。
　　正当她沉浸在被选中的喜悦和骄傲中，他们再端上一道菜，你要想吃他们家境这块肥肉，就必须接受他们儿子这块搭头，此时他们家庭的优越感已先入为主，女孩便不那么舍得放弃了。
　　那天，他们家来定亲，小雨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们家来相亲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带着儿子一起来呢?局长听了这话，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他笑着这样解释，我们是怕我儿子看上了人家的女孩，我们大人又没有看上，所以我们先得把把关。
　　说的多好听啊！里子也要了面子也要了。哄鬼咧。明明是怕人家女孩一见你儿子就跑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小雨妈也只好付之一笑了。

　　小雨在多次的犹豫和挣扎后，还是接受了这门亲事，用当今流行的话来讲，选择一门亲事，也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
　　做母亲的倒是不喜，憧憬了那么多年的佳婿，郎才女貌成双成对，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女婿便是这个家庭的核心和骄傲，将来有了小外孙，不管是像爸爸还是像妈妈，那都是出类拔萃的小调皮。
　　这下全没了。
　　没了就没了，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只能由着她，只要她将来的日子过得好，婆家厚道，丈夫体贴，图一头也可以。
　　但是今天看来，图一头只怕也靠不住了，今天娶亲这六百元彩礼之事暂且不说，在婚礼上还有一件事也让小雨妈窝火。
　　婚礼大厅沸沸扬扬人来客往，宾客们纷纷涌到前台送上贺礼红包，婆家人喜气洋洋收钱记账，忙得不亦乐乎。小雨妈走进去的时候，她发现女儿单位来了几个领导，于是她赶快走上前去，一人敬上一个红包。几个领导觉得很意外，正想推辞，小雨妈说，领导收下吧，你们能在百忙之中参加员工的婚礼就很给面子了，再说你们领导今天参加这个的婚礼明天参加那个的婚礼，一个月得多少钱打发啊，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小女平时让领导操了不少心，就让我借此机会向领导表示一点敬意吧！
　　领导见小雨妈说得这么情真意切，也就高高兴兴的收了。
　　包封里的钱是四百元，小雨妈是这样想的，除了把领导送的红包二百元打回去外，再加上二百元作为对他们的敬意。
　　这钱本来是说好归婆家打发的，两家在商定婚事的时候小雨妈就提出了这个想法。局长公公见亲家从来没有提过别的要求，一口就答应了。但是今天小雨妈见婆家人没有动静，生怕一吃完酒，领导就走了，所以就先备下了。
　　没想到，一会儿一个领导走过来，悄悄地告诉小雨妈，瞧！我们的主任也来了。小雨妈一眼看过去，可不是，按道理说小雨妈和婆婆这时候就该迎过去，送上笑脸，送上红包。
　　但是这回小雨妈不敢过去了，因为红包没有了。按说别的领导都准备了，怎么也不能少了这首席领导的一份。但是，正因为知道他是首席领导，算准了今天他不会来，所以就没有准备他那份。
　　同在今天，学院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也结婚，他就是董事长的秘书。谁都知道，皇上的随从三品官呐，说你一句好话不得了，说你一句坏话那更不得了。在官场上混的人谁不懂孰重孰轻，没想到主任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来了。
　　这就让小雨妈在感激之中加感动，小雨妈开始筹备红包了，她东张西望，既要找个红包，又要搞到钱，在哪有咧？正巧这时婆婆走了过来，小雨妈赶快说了这事，原以为婆婆就在收贺礼那儿随便弄一个过来就去迎接领导，没有想到，婆婆还没有听完，就不耐烦说，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这事我管不了。说完扬长而去。
　　当着那么多人呐，在结婚大厅婆婆硬是把小雨妈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古至今，从来就是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姑娘。才看见这种婆婆，难道我这样做是为我女儿好，就不是为你媳妇好？一想到这些事小雨妈就觉得这婆家不厚道，她告诫女儿说，婆家在新婚期就不把你放在眼里，所以我劝你不要马上怀孕，不要急着给他们家生孩子。生了孩子他们什么都得到了，更加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话女儿不爱听，她刚结婚憧憬的都是明天的幸福生活，你做娘的凭什么泼冷水。她反感的对娘嚷道，你不要挑拨，你不要这样说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家有钱，但是他们家的钱也不会给你。只会给我，只会给他们的儿子和媳妇。
　　当娘的这下哭笑不得，说谁想要他们家的钱呐?我想要就会在聘礼上要，我养这么大个女儿给他们家，凭什么不能要？我不要是为了给你争面子，让你在他家里好做人。我今天提醒你，是看你新婚不到三天你婆家就敢呸你！今后她们哪里还会把你放在眼里。一时气不过，把婚礼上打包封给领导，婆婆拒绝的事也说了出来。
　　没料到，女儿这下子更气了，一转身冲回自己房里，冲着手机大声嚷道，小海，你赶快让你爸妈把我调走，不然我在我妈身边，她天天挑拨迟早会把我们婚姻弄垮……
　　女儿这一激烈的行为，让当娘的目瞪口呆。既然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想为她操心了。
　　今和女儿这一闹，做娘的把疼爱女儿的心也看淡了。她很反感女儿说的这些话，说娘想弄垮他们的婚姻，哪个娘会这样做。她居然还在电话里激烈的嚷……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好像自己这个做娘的有多么的阴坏似地。好，你叫，你嚷，你撕破两家的脸面，让你婆家仇视我这个娘家，未必就对你有什么好处?过去人家看在娘家大人的面上，不敢怎么拿捏你，你说不通的事，娘给你开了口，他们还得给几分面子，今后娘的面子他们也不给了，看你怎么搞。
　　一连几天，她都不想理睬女儿，女儿也冷着一副脸子。下班回来，有饭就吃，没饭她就进房睡觉，也不说做顿饭让娘下班回来吃。
　　女儿的工作是在一所大学里做班主任。做娘的也知道，班主任是个辛苦活，早叫寝，晚查寝，学生到课率不高，又挨批评又扣钱，女儿早就受够了。女儿之所以愿意嫁到他家，内心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借局长公公的面子，找个轻松体面的工作。女儿的这个想法并没有错，娘也巴不得女儿好，但是做女儿的非要踩着娘对婆家效忠，来换取一份工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