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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复仇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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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着桑希为脖子的手一松,旋即又紧了起来。
大头将桑希为提到眼前,狠厉道:“大哥跟石头说了什么?快说!否则我就掐死你!”
“我……我……喘不过气……”桑希为扣着大头的手,断断续续道。
她心下暗喜,看来这大头也察觉到了那大哥待他们的态度或有古怪,否则决然不会在这与她废话。
“是石头先挑起话头来的。”桑希为说了一句,小心地觑着那卡着脖子的手松了些许,慢慢吞吞道:“他很不忿你们天将黑了还哄抢我家家当的行为,觉得将仙师的路引用在你们身上着实浪费。”
“呸!那厮一贯如此,没甚好说。大哥什么反应?”大头往身侧啐了一口,追问道。
看来这人心知自己与那石头不对付。
桑希为心下叹息,那路引如何半点没透露出来,他还算有些警惕心,自己只得开口问了。
“路引是什么?”桑希为没回答,反而问道。
“嗯?”大头借着昏暗的火光眯起眼睛瞟了她一眼,又有将她往水里浸的趋势,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凑近她桀桀笑道,“这路引啊……自然是指引活人行路之物……”
“若不是你娘被一箭穿了心口,我们又不会那炮制路引之法,她说不定就会被炼制成那路引。”
“皮肉作蜡,筋骨成芯,执念为系,灵魂燃薪。一枚路引炮制不易,也难怪石头对我有意见。毕竟活人的灵魂有限,烧完了,也就完了……”
桑希为只觉大头的声音在这阴气汇集的洞穴中,竟比自己半身被浸在寒潭水中还寒冷刺骨。
他怎么敢?!
自家阿娘如今曝尸荒野,竟然还被他开口侮辱?!
桑希为心底怒火翻涌。
她咽了口口水,似是被吓破了胆:“我……我不想被做成路引……”
大头讥笑一声:“毛都没长齐的赔钱货……你想做路引都做不成哩!”
说着又恶意将她浸在水中,“若不是仙师点名要童男童女,且多多益善,你以为你还能活过今晚吗?敢跟你大头爷爷耍心眼?!快说!大哥什么反应?!”
桑希为被再次提出水面,她乖乖道:“他说,你们敬奉的这位仙师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什么意思?!”大头凝神思索。
桑希为只悄然将一缕又一缕的珠光草搭在他的腕间,那些铺满地面的珠光草也慢慢收紧。
她继续道:“你大哥还说——”
见大头紧紧地盯着她,她忽然道:“你掐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快说!”脖子上的手微微松开,却也维持着只要她有异动,便能瞬间卡紧的程度。
“良、言、难、劝——”桑希为冲大头古怪一笑,双手忽然使力掰着大头的手掌,人瞬间往水里一倒。
随着哗啦一声,她在聚水面一米有余的地方冒出头,冲试图倾身捞她的大头嫣然一笑:“该死鬼!”
语毕,那些细密的珠光草被她合手一收,原本便往水面倾身的大头瞬间失了重心,一头栽进了水潭中!
大头入水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被桑希为给唬了,此时也只以为桑希为说的全都是屁话,遂怒火喷张,势必要抓了桑希为回来泄愤。
他也不顾手脚上那点微微束缚之意,只一心一意地凫水去追那往远处游去的桑希为,那些禁止靠近寒潭的警告全然被他抛到脑后。
桑希为朝着那珠光草丛生之地游去,脑海里还疾声道:“劳烦,暂时别替我遮掩阳气了。那大头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反应过来了,须得快快令这珠光草缠上他才行!”
脑海中虽无回应,但桑希为心知,他听到了。
她看着水底蠢蠢欲动,悠悠然飘上来的大片璀璨的微光,反身冲追着过来的大头挑衅一笑,旋即整个人就被那星团吞没,连带之后追着她的大头也被珠光草腾然伸上来的无数草叶捆缚。
片刻之后,桑希为再度挣扎着爬出寒潭,这一次她的肌肤上密密麻麻地印着被珠光草勒出的红痕。
打眼看去,身上的皮肤几无一处完好之地,细密的血珠从她皮肤表面滴落,又在这寒潭之中晕染开来。
她瘫倒在岸边缓了些气力,又深吸一口气钻进寒潭中。
那大头早已成了一具尸体,阳气散尽,珠光草自然将其松开,那尸体最终飘在了水面上。
桑希为此去便是要搜尸,期望着能从这大头身上搜出点好东西,最好那监视用的八边镜的母镜也在他身上。
可惜,事与愿违。她只从大头身上摸出一盒手烛,看样式正与那骑马男子手中之物相仿。
再度爬上岸,她是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哎……可惜……最想弄到的八边形的母镜没在他身上,也未从他口中打听出那镜子的只言片语……”
“无碍,一步一步来。阿希已经很厉害了!”脑海中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说着说着,她憋不住笑了一声:“不过这一趟也值了!有了这手烛,我们就能从崦嵫山里逃出去了!呕……”
笑意还未收敛,她却忽然趴在地上干呕起来,泪水也无声地滑落,打在手背上,划出几道泪迹。
“阿希,你怎么了?”脑海中的声音紧张道。
桑希为无力地摆摆手:“没事……呕……真……呕……真没事……”
可她泪水涌得更凶,干呕得越来越厉害,恨不得将腹内酸水全吐出来的架势明显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一阵淡淡地清凉之感扫遍全身,那声音疑惑道:“除却身体有些冻伤,皮肤上被勒出了些血痕,我并未发觉其他伤口。阿希,莫非是你如今还承受不住这寒潭的寒气,才呕吐不止吗?”
桑希为侧身栽倒在地上,将手背横过眼眸,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声音好像完全不懂人类那些凄然哀婉的情绪,自己哭了也只以为是自己疼得受不住哭了,还真是单纯得可以。
桑希为自虐般地感受着口腔中一阵又一阵的酸意,感受着食道中烧灼般的痛楚,无奈道:“我只是……”
她只是什么?
她能说自己是因为第一次杀人害怕吗?
还是说方才自己脑子里全然没有那些犹疑畏惧的情绪,想着杀人便真的把人给杀了?
抑或者说自己不想杀人?
杀人的主意是她先生出来的,这会说什么自己实际上不想杀人,说什么自己害怕,她只觉得自己矫情。
阿爹死了,阿娘也死了。
短短几日时光,她竟就成了这样的人。
恐怕就算阿爹阿娘再世,也不敢认她了吧?
栽下井一趟,受过烈火焚身之苦,也历过寒潭浸身之痛,拔了那劳什子子孙钉差点丢掉小命,转头又设计夺了条性命……
她这一遭,还真是精彩至极。
略微收拾了下情绪,她挪了两步蜷在洞穴壁旁,将臂膀上的红绳拆解下来,以手烛和精铁箭头为芯,细细编织成一个小挂件,将其光明正大地戴在脖颈间。
她害怕自己被搜身,这盒手烛和精铁箭头无处可藏,便想着将其编成个小兔子挂着。
她边做着手头的活计,边在脑海中道:“我阿娘之前就喜欢给我编这些,可惜……那时候我学不会……”
“阿希现在编得很好。”那声音夸赞道。
桑希为挠着脸,不好意思道:“看多了,自然也就会了。这手烛和箭头不好藏匿,我想着将它挂在我脖子上。那红绳缠在臂膀上,别人轻易就能发现,也不太安全。”
“阿希很聪明。”那声音又夸道。
桑希为更不好意思了。
待到编好之后,没一会儿,那洞穴外又传来了动静。原来负责搜寻桑希为的人竟还分成了三人一小组,他们先前便在这水潭处转过一圈,恰好与凫水下去的桑希为错开了。
那大头只不过想偷懒才又来了这水潭处,却不料丢了性命。
桑希为只做被吓懵了的样子,磕磕巴巴地求那搜寻之人别再将她丢进水里。她浑身湿透,裸露在外的手脚一看就是被珠光草攻击过,加之她脖颈间明显的青紫掐痕。
再度见到领头的男子时,那男子一看便知桑希为身上的伤势是怎么来的。
待到桑希为磕磕巴巴将大头几度将自己按进水里,之后不慎滑入水中,再没见浮上来的事说完后,那领头男子沉吟片刻,便挥手让人将她丢回了祠堂。
如她所料,她被细细地搜了一遍身,但那脖颈上的饰物却好似他人看不到一般,无人投去眼神。
原本被集中关在一间厢房的孩童们被分了几间关押,这一次门外还上了锁。桑希为觉得心下稍安的是,那两个刘姓孩童正好与她一间。
只不过那刘康看到她回来还想上前,却一动便龇牙咧嘴地,想来狠吃了一番苦头。
桑希为也没有与他打招呼的意思,只往一个无人的墙角一缩,作出累极了沉睡的模样,实则却在脑海中道:“谢谢你帮我遮掩,那些搜身的人好像都没看到我脖颈上的挂饰。”
“毋须道谢,小手段而已。”那声音不甚在意道。
“……”
桑希为静默了一会儿,在这寂静的黑暗中放松了身体,那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她睁眼看着黑黢黢的墙角,原本止住的泪水又不知不觉涌了出来,那些觉得矫情的话语也好像忽然间就说得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