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65、第六十五章 追与逃

　　桑希为虽然知道自己一说出来想学那花哨的招式，大抵就会被李之弗给否了，但却还是憋不住将自己这点想法说给他听。

　　万一呢？她想。

　　然后她就知道了结果：没有万一。

　　不仅没有万一，而且——

　　桑希为想着自己明日入了阴山，若对着照面的野兽来个挽剑花什么的……

　　她有理由相信，李之弗当时不会多说什么，但若遇到了合适的时机，定然会将她丢到妖兽群中，让她狠狠磨砺一番，磨得她再没有精力想出剑是否飘逸，剑招是否花哨的问题。

　　届时，恐怕她多浪费一丝气力，身上就得多一道口子。

　　如此，这夜自然就这么郁郁睡过去了。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甚至还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她想拿着剑招耍帅，却真如李之弗所说，被敌人一剑穿喉。

　　若不是她知晓李之弗并不会什么咒厌之法，恐怕都得疑心自己是不是被下咒了。

　　如此，待她第二日起身后自是精神极差。

　　她此去阴山不知得耗费多少时日，虽然定会回转郦县，但归期不定。若是运道不好，迟迟寻不到药草，恐怕在阴山里转个数月也有可能。

　　她也不瞒着老郎中，昨日告假时便与他说了，自然又得了许多伤药丸剂，甚至老郎中还欲赠她一套九针，以便她疏通经络、扶正祛邪。

　　这却是在见到她准备的一套针之后临时起的意。她自己准备的针乃是找铁匠铺打的，就用那些打烂了的铁器融了之后重制。

　　看着着实粗笨，若是这针扎到穴位上，莫说疏通经络了，不弄个大出血都算完。

　　老郎中见了她这套不伦不类的细针就生气，只差将她喷个狗血淋头。桑希为无奈，她即便记下了人体经络气穴，但她可不会半点针灸的手艺，打这套细针也只是为着当个暗器使使。

　　当她隐晦地将自己的意图表露出来时，便连人带包袱都被老郎中赶出医馆去了。

　　狐四十一早早便等在外面，它目瞪口呆地见着清晨这场官司，愈发对这位敢冲着桑希为发火的老郎中心生畏服。

　　直到桑希为抱着它出了郦县城门，官道上前后无人时，它才出声叹道：“小仙长，那位老郎中好生厉害，竟然敢将你轰出去。”

　　桑希为半点没放在心上，只道：“老先生人是极好的，我将他气着了，自然就得挨削。”

　　狐四十一当然知晓早晨那一场官司的始末，但它天然与桑希为亲近，此时自然也站在她这一边，遂道：“可是小仙长打的铁针确实比那细细软软的银针要好使。那银针虽然看上去精致，但可能连野兽的毛皮都戳不破。”

　　桑希为失笑道：“可那位老先生又不知道我打这套针是要对付野兽的，他为医者，见着针具自然以为是扎穴通神的家伙。”

　　“也对。”狐四十一点头，“小仙长，你性子真好。就算如此，那老先生也将你狠狠骂了一顿，但你却还要去阴山替他采药。”

　　桑希为听着不对，挑眉问道：“我去阴山替他采药？”

　　“难道不是吗？”狐四十一探头看着桑希为背后的药篓疑惑道。

　　桑希为顺着它的视线望去，这才醒悟狐四十一大抵是以为她此行只是采些凡俗药草。

　　她颠着背后的药篓否认道：“我带了这么多家当，可不打算入阴山一两天就出来。”

　　她吃了先前独身行于荒野的教训，将她能想到的荒野求生之物都带上了，这才被迫用背后这个大药篓装行李。不然，背着兽皮包裹比背着这背篓要轻便许多，她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

　　“小仙长有何打算？”狐四十一听出不对，遂问道。

　　她有什么打算？

　　此去阴山，一为花灵之事，她得想法子见那位花灵一面，弄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二为淬体锻骨，那张浴方中的药草、阴山中的其他可淬体锻骨的药草、丹田中封着的狼血草，都得用起来才行；三为训练，训练她独自于荒野中求生的能力，训练她面对妖兽时的对战能力，为他日远行作准备。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李之弗虽于崦嵫山顶带她体验了一番不同修士境界的远遁能力，但待她了却心中执念、决心求仙问道之日，他断然不会架起那一日千里的剑影将自己直接带入修仙界。

　　想着自己日后八成得靠自己的双腿去丈量凡人界到修仙界的距离，她便觉得这次阴山之行十分有必要了。

　　桑希为望着眼前连绵无际的山脉，眼神坚定，若她在阴山中都活不下来，又如何能活着走到修士的地界去呢？

　　但对着狐四十一这只土生土长的阴山小狐狸，她却不能如此言说，只含糊道：“我打算在阴山中多转悠几圈，若能寻到些于我有益的药草就更好了。”

　　狐四十一心脏颤了颤，于小仙长有益？！那定然是含着灵气的药草，除却那些实在无甚大用的，哪一样不是被这山里的妖兽给盯得死紧？！

　　而以小仙长的眼光……
　　狐四十一抬头觑着桑希肃然的面容，试探道：“不知小仙长觉得哪些药草于你有益？”

　　桑希为也不瞒它，笑道：“自然是能淬体锻骨的药草了！”

　　狐四十一哽了一下，连声道：“我狐族还有——”

　　桑希为照旧捏住它的口吻，打断道：“不要，我要自己去采。”说着还凑近它威胁道，“你现在就是我手上的狐质了！不准偷偷回族里报信！”

　　狐四十一深知此类药草在阴山中颇受妖兽哄抢，莫说是一株真的摆在面前的药草，便是只得了这些药草的消息，也会有妖兽互相打将起来。

　　它一只狐狸崽子，按人类的境界算，顶了天也只有炼气一二层的修为，桑希为更未引气入体，就算单凭体魄能强过凡俗壮汉，但阴山中可都是妖兽！人类的体魄再强健，也天然比妖兽要弱！

　　“小仙长！这类药草颇受妖兽看重，哪里是你我能抢得到的？！”狐四十一急急道，“小仙长身手颇为厉害，对付如我族这般不修肉身的炼气初期大抵还能搏过，但对上那些批鳞带甲的就难了！”

　　桑希为心道，她自然知晓妖兽体魄强健，但她如今也只试图杀过一个狐九，还失败了，着实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她得在远行之前对妖兽有个大概认知才行，还有什么比阴山更好的试炼场呢？

　　狐族在这阴山之中颇有势力，狐族老祖也只不及另外三位金丹妖修，若她真捅了篓子，大不了报出狐族的名号。

　　再不济，也还有那位算计她的花灵在，她可不信那只花灵会不知她入了阴山。

　　若是这还不足以保住她的小命，阿弗也会为她兜底。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桑希为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凑近狐四十一道：“到时候我捅了篓子，就把你丢出去！有你们狐族的名号在前，想来那些妖兽就不敢动我了。”

　　狐四十一与她关系好，自然知晓她说的把它丢出去是假，扯它们狐族的大旗是真，此时更急道：“小仙长，阴山内妖兽族群繁杂，敌视我们狐族的也不少！更莫说妖兽耿直，如我们狐族这般机灵的真的不多。”

　　“哪有自夸自己机灵的？”桑希为没忍住笑了。

　　狐四十一见她没听懂，以爪子抹了把脸，直白道：“小仙长，你如今见过的妖兽大抵只有我们狐族。狐族心眼多，性子机灵讨巧，比如小妖，小妖出生不足十载，但就会些迎来送往，讨巧卖乖的本事。”

　　“但是阴山中的其他妖兽不一样。除却个别种族尚且机灵，大多数低阶妖兽凶性极大，与寻常野兽也没什么区别。小仙长若从它们口中抢食，只怕它们当场就会凶性毕露，非得将小仙长咬死才罢休。”

　　“我们狐族虽有些面子，但对着一块顽石也没法说理。”狐四十一苦口婆心道，“小仙长，莫要将阴山中的妖兽族群当成人类县城中的十多个势力宗族来看。许多妖兽就连与其他族群沟通都难，与它们讲理是不可能的。”

　　桑希为疑惑道：“既然无法沟通，那你们狐族是如何占地盘的？”

　　狐四十一自肉垫之中探出利爪，伸到桑希为面前道：“小仙长，妖兽大多没人类那些心眼，打得它们服了怕了，这块地盘就归我们狐族了。”

　　说着它舔了舔爪子道：“即便如此，也总有些低阶妖兽头脑发昏，攻击我族在山野间的族人。即便是狐族的地盘，我族也得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清扫。”

　　桑希为懂了，不过弱肉强食而已。她拿人类的思维来类比阴山的诸多妖兽势力，着实有点可笑。

　　她想通了，此时也叹道：“也就是说，你们狐族的面子也没有那么好用了？这下可糟了……”

　　狐四十一连连点头：“小仙长，至少你跟大多数炼气初期中期的妖兽是没办法沟通的。你与我一起行在阴山中，顶多不会被它们主动攻击，但若是你要与它们抢东西，除非将它们压服或者灭杀，否则便是不死不休。”

　　“那就不死不休吧。”桑希为虽有些失落，但却很快振作起来。

　　她缺的不正是实战的机会吗？正好找那些低阶妖兽试试水！

　　狐四十一眼前一黑，只觉这位小仙长完全没将它的话听进去，心中更加焦急，抖着耳朵道：“小仙长，你先前不是得了一株狼血草吗？怎么如今还需要淬体锻骨的药草？”

　　“那个啊……”桑希为无奈道，“我身体太弱，承受不住药性。我得想法子先将肉身强度提上来才行。”

　　狐四十一这下懂了，桑希为想的法子就是先用那些药性弱的药草淬体锻骨，之后再用狼血草。

　　它哭笑不得道：“小仙长，药性再弱的药草于你也不合适啊！便是我们妖兽，生吞下去也得狠受一番苦。”

　　“先找到再说。”桑希为不会透露李之弗的存在，此时随意道，“而且我也想找妖兽练练手。你方才说的没错，我至今也只见过你们一族，实在说不过去。我得多见见几类妖兽开开眼。”

　　多见见几类？！

　　狐四十一心中坠坠，无力道：“小仙长，恐怕你想多杀上几类吧……”

　　“怎么会？”桑希为笑得灿烂，“如果它们放我离开，我肯定不会与它们打架。如果它们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那就没办法了。”

　　狐四十一费尽脑筋也没能让桑希为改了主意，此时见她如此言说，只得叹道：“小仙长大抵已经知晓自己需要些什么药草了吧？”

　　它拦不住桑希为作死，只能尽量带她在狐族的地盘里晃悠。若有可能，狐四十一恨不得她所需的药草在它们狐族的地盘内就能寻全。

　　“这是自然。”桑希为点头道。

　　狐四十一竖起了耳朵，心中将自己所知的药草过了个遍，想到它们狐族地盘上确有几种，心中只得期盼桑希为需要的正是那些。

　　“咱们就先去寻接骨木吧。”桑希为先道出一样。

　　“什么？！”狐四十一失声道。

　　怎么这小仙长报出一样就是在旁的妖族地盘上？！而且这接骨木对炼气后期的妖兽都能起效，这哪里是它们能招惹的？！

　　“接骨木！”桑希为又重复了一遍，将狐四十一抱着掉了个个，捏着它的爪子指向远处的阴山山脉道，“小向导，看你的反应应是知道这接骨木在何处了，快给我指个方向吧。”

　　狐四十一眼睛一闭就想装死，却又被桑希为顶着眼皮道：“不准装死，别忘了，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但凡我有所求，你绝不推辞。”

　　狐四十一如今只想咬死之前说这番话的自己，它应该加一条：在这小仙长作死的时候，它不仅得推辞，还得想法子拦住才行。

　　如今被她拿话一挤，它只得闭着眼伸爪子往东北方向一探，随后整只狐狸都松了劲，像一条狐狸皮摊在桑希为胳膊上，无力道：“东北八百里外，在蛇族的地界里。”

　　桑希为略略调整了方向，便急速往那行去。

　　狐四十一途中还不忘吐槽：“小仙长，你这一挑就挑了个与我们狐族不大对付的妖族。虽说它们一族只有一位筑基，那位筑基也常常闭关，但那地界阴暗潮湿，沼泽遍布，毒蛇瘴气四散，实在难走。”

　　桑希为不以为意，左右她是来历练的，去哪不行？她还从未于沼泽毒瘴中生存过，此番即便得不到那接骨木，也能多些求生经验。

　　她只随意道：“狐四十一，莫忧心了，我会量力而行的。”

　　狐四十一有气无力道：“小仙长，你的量力而行就是喝了点猴儿酒，体内蓄了些灵力就敢闯十里桃林吗？”

　　桑希为一哽，她如今自然知晓十里桃林的凶险，此时只打着哈哈道：“我这不是闯过了吗？过去的事还拿出来说作甚？”

　　狐四十一无奈道：“小仙长，你有所不知，我们老祖在知晓你闯过那桃林之后，狠狠将我们操练了一顿，族内狐儿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丢进十里桃林里历练了一番，就算事先给它们灌了猴儿酒，也没有一个能如你一般走出去的……”

　　桑希为心道，那得它们身上有个阿弗才行。

　　她面上却笑道：“所以你也被丢进去了吗？”

　　狐四十一点头：“丢进去没行出百步就晕了。”

　　“晕了？”桑希为奇怪道，“我只知道那轻烟迷障能致幻，还不知它有致人昏迷的能耐。”

　　听得这话，狐四十一幽幽道：“小仙长，我意志薄弱，进去自然受不住那迷障幻惑。只有那迷障迷不了的人，才会经受一重一重的幻境，消磨其意志，破其心房，最终任由杀阵宰割。”

　　“原是如此嘛……”桑希为尴尬笑笑。

　　狐四十一酸溜溜道：“也不知小仙长的意志如何磨砺的，小妖八岁有余，却远不如小仙长。”

　　桑希为一挑眉：“自然是有秘方的，你要学吗？”

　　狐四十一来了精神，但却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是小仙长蒙受那位大能传授的？小妖能学吗？”

　　“自然是大能传我的法子。”桑希为严肃点头，“他并未警告我不得外传，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狐四十一眼睛一亮，期期艾艾道：“小仙长，我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换这秘法……”

　　“莫慌，我也不需要你的好东西。”桑希为摸着狐四十一的肥肉道，“你在阴山之中多多帮我的忙，就已然可以抵了这秘法了。”

　　狐四十一更激动了，连连点头。它见识了桑希为的诸多本事，也深知意志强韧的好处，自然也想磨砺自己的意志。

　　桑希为见它答应，再次问道：“你若准备好了，那我就将这秘法传给你了？”

　　狐四十一应声道：“小妖准备好了！”

　　“好！”

　　桑希为一声低喝，一只肥狐狸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须臾间背上的枯木便被她抽到手中。

　　她以枯木指着飞在半空的狐四十一道：“不许用灵力逃跑，从现在起，我要追杀你了！”

　　见狐四十一在半空中愣神，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她咧嘴一笑，一脚蹬出，瞬间就跃到狐四十一身前，一枯木擦着它的尾巴便捅了过去，其上含着的些微意志轻易便划秃了狐四十一尾上的毛皮。

　　“磨砺意志哪有什么法子？！不过是逃命久了，生死搏杀多了，意志自然就强了！”桑希为笑道，“现在，还不快跑？！”

　　说罢，她一棒挥出，击在狐四十一肚腹之上，疼得狐四十一嗷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前方蹿去。

　　官途之上，只见一名背着药篓手持枯木的女童正追着前方一团火红狐狸急速奔跑。

　　这两道身影时而隐入密林，时而从田间越过，女童手中枯木还时不时贴着狐狸的身躯砸下，一落地便是一个浅坑，时而还利用枯木挑飞石块朝那只狐狸砸去，其间还夹杂着女童的低喝和狐狸的痛呼声。

　　便在这鸡飞狗跳间，这两道身影渐渐朝远处山顶白雪皑皑的阴山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