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59、第五十九章 心生剑

　　熟悉的杀戮场景再现，此时的桑希为手中却多了一根枯木。

　　她迎了上去！

　　却于瞬间被一剑削断头颅。意识黯淡前，挡在胸前的枯木也应声而断。

　　太弱太弱！她的意志太弱了！

　　如何能与那剑意争锋？！

　　她眸中血色更深，在意识回归现实的瞬间便又一次没入枯木之中。

　　然而，虽然她已找到了该如何杀死那人影的办法，可她的意志与那人影之间有如天渊之别。在短短数日内，她绝无可能战胜他。

　　九次机会很快用尽，次次凝聚心神，损耗心力，令桑希为眼前都晃出重影。她将那截枯木随意往床角一塞，抱着头便歪倒在床榻上。

　　“阿弗，我的头好疼……”桑希为恨不得拿头锤墙以掩过颅内阵阵针刺之感，可她以手背隔着墙壁轻撞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只将自己埋进被褥之中。

　　李之弗早有预料她会头疼，此时只道：“阿希，这便是你目前的极限了。在你的意志，你的灵魂，未曾强大之前，切记不可过多损耗心神。”

　　“我不可能再挥出如须弥界中的那一剑了吗？”桑希为心生不甘。

　　她头一次有想继续挥剑的念头，但却被告知自身条件不足以支撑她去追寻心中的渴望，这令她难受极了。

　　“如今大抵不行。”李之弗道，“那一剑虽然不错，但一剑之后你就再无还手之力。即便挥出了那一剑，又有何意义？阿希，你在执著什么？”

　　“我……”桑希为蜷缩起身形，翻卷着将自己滚入黑暗中，“阿弗，我当时又看到了十里桃林中的幻象。”

　　她咬着唇，慢慢将心中的猜测道来：“阿弗，我是个普通人，也本能地想去做那些能令我舒适的、且我轻而易举就能办成的事情。所以当初在十里桃林中……”

　　“我见到了另一种模样的邪修。他的面容不变，但他却要收我为徒弟，引我入仙道，甚至还允诺传我他的秘法等物……”桑希为呢喃道，“但是我不想答应他，所以侍奉在他座前的阿爹和阿娘就变了神色。”

　　“他们来劝我，我还是不答应。然后，他们就被魂火烧死了。后来的赵叔叔，陌生的仙仆，那些孩童……一个接一个地来劝我，奉承我，但我还是不答应。他们就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不识好歹。再后来，他们也被烧死了。”

　　“最后，那个邪修亲身上阵，将我喂了雾妖。我站在那道伤口上，脚下是因我而死的怨魂，面前是痛斥我不识好歹的邪修……阿弗，为何幻境会是这副模样？”

　　桑希为面上现出浓浓的困惑，她虚虚按住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其下有力的跳动：“这是不是说明，我在潜意识间也曾艳羡过那邪修手掌一村之人的命运，渴望习得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她没等李之弗回答，就继续道：“但我心里知道，他是个死人，所以他消失了。”

　　“我接着往前走，走到了我来时的山林中，狐四十一找上了我。这一次，它带给我的不是那些仅可果腹的野果野味，它给我寻了许多天材地宝——珍惜到让我原地飞升都不是难事的天材地宝。”

　　“我还是没要。”她茫然道，“但我知道，我心里是想过的。我想过，若是狐四十一带我找的果腹之物都是些天材地宝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像传说中的人物一样，服下一枚不死药就能与天地同寿，喝下一杯流霞醉便能原地飞升。”

　　“那些修仙的苦楚，我就再也不用吃了。不用受伤，也不用被雷劈，更不用身怀异宝不自知，反而惹得旁人算计……”

　　“阿弗，我拒绝了能让自己的修仙路变成一条坦途的机缘。”桑希为说着，声音难过极了。

　　“我不想要那些天材地宝，但狐四十一却因为找那些天材地宝死了。它姐姐胡柔因此而敌视我，想要了我的小命。”桑希为心中更添几分难过，“明明是它将狐四十一丢到我面前的，是它先起的算计，可最后想报复我的还是它。”

　　“阿弗，修士都这么不讲理吗？”她难过道，“狐四十一一厢情愿地为我好，胡柔算计我，狐姬也逼我……这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我懒得理会胡柔，便任由胡柔攻击我。可后来，吞了那些天材地宝的她却散落成一地天材地宝隐去了……”她继续道，“这算什么？是我的心在警告我，外物终究只是外物吗？”

　　“之后的狐九就更可笑了。”桑希为哂道，“珍馐美酒、仙乐美婢……这如何能绊住我？可若这也是一重幻境，我的心又在渴求什么呢？”

　　李之弗始终安静地听着，并未出言。

　　须弥界中的迷障于他而言不过尔尔，他也看不到桑希为眼前的幻景。但从她如今的描述来看，这幻境恐怕对她影响颇深，甚至令她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心性来了。

　　可李之弗面对幻境时，从来都只一剑破之，他并无桑希为那些敏感的心思，此时想与她言说，竟有几分无从开口。

　　便在这沉默间，桑希为伸出了手，伸向了洒落在床榻边的月光。她五指微弓，似要掬一捧月华，却在须臾间翻腕，成了个虚握剑柄的姿势。

　　随后，她缓缓收回手，手中便真的恍如握住了一把剑一般：“阿弗，我知你一向不在意这些，也大抵不会为这些烦恼所困。我与你说了那么多，也并非要你来开解我，我只是想说——”

　　“嗡！”

　　模拟剑鸣之音从她口中吐出，她的另一只手也在那无形之剑上弹弄，似乎面前真有一柄剑让她赏玩一般。

　　“我以一剑，将那些幻象尽数斩了！而且你还夸我那一剑棒极了！”她眼眸盛满喜悦，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阿弗，你方才问我，我在执著什么？”

　　“我只是突然发觉，我手中之剑，能斩断我的一切妄念和软弱！能杀尽我面前所有敌人和寇仇！”

　　桑希为右手挽剑而回，将那柄无形之剑一寸一寸自她的心口插入，好似某种献祭的仪式一般。

　　最后，略微冰凉的右手与心口相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沉闷有力，其间似有一柄剑胚孕育其中，也随着这不断跳动的心脏震颤嗡鸣着。

　　黑暗中，她眼眸从未这么亮过，她的心脏也从未如此沉重过。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她的心里被她亲手塞进了某些东西。

　　“阿弗啊……我之道尚且不明，但我的剑……”她用力按住心口，“大约是在这里吧！在我的心脏里，在我的灵魂中，在我行于此世的身躯内！”

　　“阿希……”李之弗沉默良久，也只能道一句，“假以时日，你剑意可成！”

　　桑希为心中正为着自己此言激荡不已，为着自己今生似乎找到了一个目标而喜悦，但李之弗此言一出，她却控制不住笑了起来：“阿弗，你这夸人的本事也太差劲了！更何况，你这话古怪极了，我先前就不能成就剑意吗？”

　　“不一定。”李之弗被她调侃惯了，此时只否认道。

　　“这是为何？”桑希为心中不解，“我那一剑劈出的道路久久不消，不足以证明我能成就剑意吗？”

　　“那一剑意志散乱，杂而不定，只一点坚韧尚可称道。”李之弗点评道，“阿希，我从中感受到了你的愤怒，不甘，怨恨，嫉妒，艳羡，厌恶……你究竟为何挥剑？只为了这些冲昏你头脑的情绪吗？”

　　“我……”

　　桑希为心中有片刻茫然，她想回一句“自然是为了这些情绪”，有这些情绪充斥着她的头脑，她才能借此挥出那一剑，但她又于瞬间醒悟过来，这样不对！

　　若她在那日以前，大抵也只以为剑随心转，剑意应是她意志的具现。她心里如何想的，手中之剑自然会忠实地呈现出来。

　　但她接触过枯木中那道剑意：如此纯粹，一往无前。

　　她直面那道人影，便仿佛见到了一个“杀”字凌空而立。

　　她还记得阿弗对这道剑意的评价，不过“嗜血好战”四字而已。

　　若将她那一剑中呈现的意志与其相比……

　　桑希为捂着脸，闷闷道：“阿弗，我好像知道你在说什么了。我直面过真正的剑意，它与我挥出的剑中蕴含的散乱意志天差地别。若说我的意志是一盘大杂烩，那道剑意便犹如其中一种食材。它已被其主人打磨到只贯彻了那人心中的某一种意志了。”

　　“阿希，剑意剑意，不过剑中真意四字而已。”李之弗问道，“若按你心中所想，这四字何解？”

　　桑希为老老实实道：“我以为，它是我的意志。我愤怒，它便该愤怒；我怨恨，它便该怨恨；我欢欣，它自然也如此。我心中所想，具现出来即为剑意。”

　　“不全算错。”李之弗道，“但我却得问你一问，你愤怒怨恨时，杀敌自然不难。但当你欢欣喜悦时，你该如何挥剑？”

　　“阿弗，我高兴的时候为什么要挥剑？”桑希为本能地驳道。

　　“切磋问道，难道不该高兴吗？”李之弗道，“阿希，若有一好友寻你切磋，你当如何？”

　　“我……”桑希为哑口无言。

　　既是好友，她自然不会对其生出杀意，她……她挥不出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