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16、第十六章 活下去

　　她要死了吗？跟爹娘一样，被那无法躲避的箭矢穿透心脏而死？

　　桑希为的瞳孔有些许涣散。

　　眼前恍然出现阿爹和阿娘身死前的景象：一支箭矢从远处如迅电般袭来，先穿透阿爹扑上去的身体，之后又将阿娘一箭穿心，最后险险地从自己耳边划过……

　　那支杀了她双亲的箭矢慢慢与眼前不断放大的箭矢重合，桑希为黑玉般的眼眸逐渐被血色覆盖。

　　一直以来苦苦告诫自己，赵姓叔叔只是工具的念头轰然倒塌。

　　“阿弗，去他妈的工具无罪。”桑希为死死地盯着那支箭矢，难得爆了粗口，“我恨他！”

　　她阿爹和阿娘有什么错？那么好的人，却转眼间就死了。

　　她有什么错？单只去郦县寻医，便落得双亲皆亡的下场，如今自己的小命也将不保。

　　连日来的战战兢兢，那些试图逃命的准备……在这一箭下，仿佛都成了笑话！

　　她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她阿爹阿娘要落得那样的结局？！

　　凭什么她在这些非人的存在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凭什么她在这一箭下有死无生？！

　　她！不！甘！心！

　　她——不——服——！

　　胸间一口郁气哽得她心口发烫，那颗心脏超负荷地砰砰直跳，带着要跳出她胸腔的狠厉，撞得她头脑发昏。

　　浑身被气机锁定的冰寒被这股热意不断冲击，就像冰锥在不断凿击坚冰一样。在一阵又一阵的情绪翻涌间，那坚冰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缓缓碎裂开来。

　　犹如被冰封一般僵硬的身躯内，从那坚冰的裂隙间溢出一点火星，转眼间便如燎原大火般燃遍桑希为的全身，她飘忽的意识也在瞬间回归体内。

　　雨夜中，一直向前奔跑的孩童速度不减，头也未回，却恍如未卜先知般尽力偏转身体，斜斜往右前方的巷道冲去，却仍旧没躲开那一支无声袭来的利箭。

　　桑希为只觉一阵巨力从身后袭来，她的腿还在下意识奔跑，整个人却飞到了空中，擦着转角，重重地撞进了那片雷光闪烁的废墟，撞得那残墙倾倒，连带她也随着那散碎的砖瓦滚落到墙根处的沟渠中。

　　她的胸口处钉着一根长长的箭矢，长到将桑希为的胸膛贯穿之后，那箭头还冒出数寸。

　　桑希为将手轻轻搭在箭身之上，只轻微的抽气便让她的身体疼得抽搐不止。她只觉这落在她身上的寒凉雨水，似乎将她的体温都带走了。

　　胸口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失……是血吗？是灵魂吗？是……

　　刚才充斥了整个身体的热意好像也随着胸膛间的破口飘散了……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一直以来被理智强行忽略的疼痛在主人濒死之际汹涌地反扑回来，如滔天巨浪般将她淹没。

　　不断奔逃的腿部肌肉在疼，被那气浪重击的后背和脏腑在疼，攀爬时刺入木刺的皮肉在疼，强硬地勒住弓弦的双手在疼，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的脖颈在疼……还有那最疼的一处——被长箭贯穿的胸膛……

　　桑希为痛得恨不得将脖子以下的身体都舍了去，她想打滚，想大声吼叫，想将所有的痛楚都哭出来。

　　可她没有力气了……

　　渐渐的……

　　就连那几欲令她昏厥的疼痛也慢慢离她远去了……

　　她的意识逐渐涣散，就像刚才那样。只不过这一回，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若是真的飘走了，便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站立着弯弓搭箭的身影渐渐从她脑海里淡去，模糊的视线中是天上浓重厚黑的层叠乌云，还有那一道又一道劈下来的神霄雷。

　　这就是自己死亡时最后见到的景象吗？

　　这就是自己短短这一世的结局吗？

　　这就是……这个世界……凡人的可悲的一生吗？！

　　桑希为不服气。

　　她无力地搭在箭身上的手指动了动，想将胸口的长箭拔空格出来。

　　她不想死。

　　她要给阿爹阿娘报仇，杀了她双亲的人都还活着，她怎么可以死呢？

　　她要帮阿弗的忙，阿弗救过她那么多次，她怎么可以死呢？

　　她好不容易多捡了一辈子，还未看过此世风景，她怎么可以死呢？

　　被这无形的执念拉扯，飘忽的意识陡然复位。

　　桑希为眼神一凝，硬是憋着口气将那箭矢往外拔出寸许，却因着体内伤势被扯动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开合的唇间也溢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这尖锐的暂时压倒一切的疼痛让桑希为猛地清醒过来。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鲁莽地拔箭好似会让伤口撕裂开来，她会死得更快！

　　那搭在箭上的手不再用力，转而努力撑起身体，试图站起来。

　　因疼痛而痉挛、因濒死而无力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刚支起半边身子便脱力地歪倒，最终她整个人斜斜地靠着沟渠半跪在地上。

　　额头重重地磕在沟渠边缘，桑希为眼眶里下意识又涌出些泪水来。

　　可她此时全无借着这点泪水借题发挥的意图，她的脑海里全然充斥着濒死的恐惧、遭受无妄之灾的愤恨、对自身无能的厌弃、对强大对手的无力……

　　诸多心绪压在心间，犹如一碗灌进肠胃的酸甜苦辣咸具全的五味汤，让桑希为的心口涨得难受。最终，那些繁杂的心绪糅杂在一起，从蠕动的唇齿间吐出。

　　“阿弗，我不甘心。”

　　桑希为细白的手指紧紧握住透体而出的箭杆，另一手则死死地抠着沟渠壁——她想站起来。

　　狂风骤雨打在她身上，那点微弱的念头如火星般一次又一次几近熄灭，却最终顽强地燃烧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散发出微芒。

　　“阿弗，我不想死。”

　　冰冷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复苏，胃部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那剧烈的烧灼感驱散了她一身的寒凉，蒸发了滴落的雨水，隔开了呼啸的狂风。

　　自口中涌出的鲜血带着些灼人的温度，却依旧抵不过她体内各处泛滥的烧灼的痛楚。一直休眠的蛊虫们感应到宿主濒死的现状，接连不断地苏醒过来，循着生存的本能燃烧自己的精血，反哺宿主。

　　桑希为感到自己那些严重的伤口在被这灼人的痛楚淹没过后，开始缓缓愈合。

　　她有力气站起来了。

　　在第无数次的尝试之后，她终于站起来了！

　　“阿弗，我要活下去。”

　　轰鸣的惊雷，漫天的狂风，瓢泼的雨幕，竟在瞬间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压倒。

　　厚重低矮的云层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旋转着向桑希为头顶汇集。无形的压力重重地压迫在桑希为身上，迫使她跪地，迫使她低头，迫使她认命！

　　可她那股梗在心间的心气却死死地将她钉在地上，让她绷直了身体，让她高高扬起头颅，迎接头顶蓄势待发的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