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柚栩

2、如愿

　　雨幕下路灯幽暗，陈曦看见宋寻澈脸上的澄明雨滴，没再犹豫，收伞上车。

　　车窗重新关上，隔绝住潮湿的雨水，车载香薰散出的淡淡香气钻进鼻腔，宋寻澈抽出张纸巾递给陈曦，她接住纸巾道了声谢，擦拭了淋湿的发梢，头发擦干宋寻澈启车往前开。

　　大雨茫茫，雨刷器不停摆动，车内像从雨里割裂出的另一块世界，干爽舒适，音响传出陈奕迅的声音：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这首《不要说话》宋寻澈从高中听到大学，如今还在听，陈曦触景生情勾起许多以前的回忆，忍不住问：“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语气却是疏离的。

　　陈曦不善强行聊天，一句敷衍的客套话，顿时让她没了下文。

　　一阵沉默后，宋寻澈说：“他们对我很好，给我股份、职位、豪宅豪车和用不完的钱。”

　　“不用为生计发愁很幸福，你该早些回去的。”陈曦如实陈述，“你是我们中最幸运的一个，我和大哥为你高兴。”

　　宋寻澈默认，没反驳，“大哥怎么样？”

　　“挺好，有网红推了面馆，最近生意火爆，又招来一个店员还是忙不过来。”这几天大雨陈曦受了凉，说完话连打两个喷嚏。

　　西陈街位于老城区，街道路窄车多，这几年被短视频平台推成网红街，已然成为全市交通最拥挤的街道，暴雨影响人们出行，今夜街道格外安静，许多店铺提前关了门。

　　周记面馆门前的卷帘门降下一半，没被遮挡的玻璃门透出荧荧灯光，每天晚上陈光都这样等陈曦回家。

　　车停稳，陈曦握住门把手，推门前视线转向宋寻澈，“大哥前几天还念叨你，进去待会？”

　　宋寻澈手搭方向盘，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闻言他抬头看眼周记面馆的招牌，点点头。

　　卷帘门打开，陈曦收起伞，朝厨房里忙碌的人影说：“大哥，寻澈回来了。”

　　一辆黑色轮椅从光线昏暗的厨房里出来，陈光扫见站在陈曦身后的高大身影，眸中的疲惫一扫而光，顾不上摘围裙，先伸手招呼宋寻澈，“站那干嘛？快进来。”

　　陈曦也笑，“几个月没回来变傻了。”
　　宋寻澈回家，她发自内心高兴，一时忘了和宋寻澈之间的问题，说话方式不觉地变回从前，话出口意识到不妥，下意识回头看宋寻澈一眼，见他表情没变化才放下心。

　　晚上在KTV最混乱时，不知谁在宋寻澈脸上划了道口子，伤口渗出血迹，宋寻澈浑然不知，走到陈光面前，掏出根烟递过去，“哥。”

　　陈光捏着烟，瞧了瞧烟的牌子，笑道：“还抽这烟？不怕现在的朋友笑话？”

　　宋寻澈和陈光的身高都在185以上，陈光因双腿截肢，常年坐轮椅，看上去比宋寻澈矮很多，微微仰头才能和宋寻澈对视。

　　“管他呢。”宋寻澈拉过身边椅子坐下，目光和陈光齐平，他一手夹烟，一手懒懒地搭在椅背上，腿大咧咧地敞着，“他们抽的烟我不惯，也不喜欢。”

　　男人之间很简单，一根烟就能化解多日没见的生疏。

　　陈曦去冰箱拿瓶冰可乐，放在宋寻澈身旁的餐桌上，顺便在餐桌另一端坐下，拿出本书边看边听他们聊天。

　　陈光脱下沾有面粉的围裙放一旁，问了和陈曦在路上问得一样问题，“最近怎么样？还适应吗？”

　　“爷爷搬来北川住了，平时我自己生活，节假日去大伯家跟他们一起，家里对我很好，爷爷常说想见你们。”　宋寻澈稍稍坐直，侧身拿过餐桌上的烟灰缸，掸掸指间的烟灰，又恢复慵懒姿态。

　　宋寻澈这人，平常不拘小节，眼神和行为经常透着散漫和痞气，可说出的话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扎到别人心里，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解开陈光多日的担忧。

　　陈曦手握圆珠笔，视线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本移到那瓶可乐上，盯着可乐瓶渗出的一层细小水珠发呆，可乐这种随处可见的饮品，是他们小时候的奢侈品，也是宋寻澈的最爱。

　　“喝口水。”陈光见妹妹出神，主动把可乐瓶推给宋寻澈面前。

　　宋寻澈瞥眼可乐没拿，“我现在不喜欢喝可乐。”语气比冰可乐还凉。

　　过去宋寻澈最听陈曦的话，对陈曦投喂的食物来者不拒，前段日子宋寻澈突然决定回宋家，并多日没与他们来往，加上现在疏离的态度，纵然陈光再忙再傻，也猜出弟弟妹妹之间出现了问题。

　　陈光猜不出原因，只能尽量撮合化解，他目光到在宋寻澈脸颊的伤疤上，“怎么弄得？”

　　宋寻澈摸了下脸上伤口，“打架。”他讲话永远简洁干净，不会有一个多余的字。

　　“22岁到法定结婚年纪了，这么大的人别总打架，咱们现在衣食富足，不需要争抢东西，还有什么事需要用打架解决？再说你是警校学生，怎么能明知故犯？”陈光只比宋寻澈大5岁，多年的长兄身份，使他变得一跟弟弟妹妹讲话就老气横秋，像上年纪的父母，平时成熟稳重，到弟弟妹妹面前，一点事唠唠叨叨没完。

　　关于宋寻澈这段日子的行为，陈曦也气，想跟大哥告状说宋寻澈那群人打架纯闲的没事，给人民警察添乱，应该好生教育，她满肚子的话像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冒泡，话到嘴边又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有对非常熟悉，且敞开心扉的人，她能畅所欲言，凡是陌生不熟或渐渐疏远的人，她总变成茶壶。

　　宋寻澈低头没说话，陈光嘱咐陈曦拿药给寻澈处理伤口。

　　“不用。”宋寻澈拒绝。

　　陈光不管他愿不愿意，脸一耷拉，手按住宋寻澈肩膀，“待着。”

　　陈曦拎药箱到宋寻澈身前，拿出消毒水和棉签，弯腰对宋寻澈的脸轻轻擦拭。

　　宋寻澈闻到淡淡奶香，不知陈曦用什么洗漱，身上总有股清甜奶香味，陈曦长得乖纯，身材却凹凸有料，一点不干瘪，离太近，一呼一吸间，总能无意瞥见她胸前，宋寻澈扭头看向别处。

　　“别动。”

　　甜声余音萦绕宋寻澈耳边，他像被钉在椅子上动不得了，药抹完指间的烟燃已到尽头，火星烧在皮肤上，微微刺痛，他猛下回过神，摁灭烟，跟陈光告别，“哥，我回去了。”

　　陈光：“路上小心。”

　　连续下雨陈曦受了凉，有感冒前兆，用喷嚏声送走宋寻澈。

　　周记面馆上下两层，一楼做面馆，二楼隔出两个房间做卧室，宋寻澈走后，陈曦帮陈光把厨房剩余零活做完。

　　过了零点兄妹俩准备上楼睡觉，普通人爬二楼轻而易举，可对双大腿截肢陈光有点难度，楼梯太窄装不了带轮椅设备，只能靠陈光自己爬。

　　陈曦拿来两个软垫系在陈光多半截的大腿上，再拿特定的木制台阶放轮椅前，陈曦扶住木台阶，陈光挪动身体下轮椅，身体移到木台阶上，两手抓着轮椅扶手，用剩下的大腿慢慢爬下来，走到楼梯用同样方式爬上二楼。

　　兄妹俩正忙着下轮椅，门“咣当”一声开了，宋寻澈拎着个袋子站在门口，脸和身上全被雨水打湿。

　　三人看对方面面相觑，不等陈光和陈曦开口问，宋寻澈把手中袋子往门口的餐桌上一扔，大步走来，蹲在陈光面前，抓住陈光手臂往身上背。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陈光推脱。

　　宋寻澈不理，强行把人弄到背上，背着往楼梯方向走，以前住这，他每天这样背陈光上下楼。

　　这个小店是一二层整租，二层空着浪费，即便每天上下楼不方便，陈光仍然坚持住店里。

　　兄弟俩上楼，陈曦在下面归置轮椅，听见楼梯传来“噔噔”响声，她抬头看过去，宋寻澈从楼上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宋寻澈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到店门口他从桌面那起刚才扔的袋子，放陈曦面前，“每顿一片，早晚各吃一次。”

　　陈曦拿起带水珠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感冒药，她怔了会儿，正要说话，宋寻澈转身走了，他总这样，看似对什么都不关心，却总能细致观察到身边人的所想所缺。

　　她扣出一片感冒药吃了，剩下的药放进药箱，锁上门上二楼，楼上陈光还没睡，坐沙发看手机，陈曦过去说：“还不睡？”

　　陈光放下手机，拍拍沙发手示意她过来坐，陈曦坐下，他问：“你和寻澈之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