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官》御猫狸花

200、月不西沉（五十一）

　　将士的话刚说完，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叫喊，所有的将士齐耍耍地转过了头，十分恭敬地跪拜在地，因为众人都拜下了身，我的目光自然也就能看得远一些，只是刚刚瞧瞧见远远的一抹红影，膝盖被人猛地踢上了一脚，双腿不自觉地跪在了地上，又被人拽着发髻猛地砸在了地上，只是我的神识并未完全恢复，也就并未察觉多痛，只是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前的衣衫上沾染了丝丝血迹，可想这一下，撞得不轻。

　　众人就这么跪着，全场鸦雀无声，以至于钟离溪每一步靠近的脚步都清晰在耳，我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慌张，隐隐觉得此时见面似乎有哪里不妥。

　　“妖王大人，这是刚刚想要投奔你的……”

　　钟离溪的脚步停在了我跟前，一旁的将士还未说完话，一声悲呼，殷勤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都被冻住了。

　　一只手把我扶了起来，响在耳畔的是温柔的慰问：“你怎么自己跑来了？你想要见我，和炳遥玉响说一声，他们会护送的。”

　　我抬起了头，余光能见到脚边倒了一人，可不等我转头去看，钟离溪捧住我脸的手却遮住了我全部的余光，在我的所剩下的视线里，我能看见的只有他一个人。

　　“接到炳遥的密报话说你偷跑出来了，算着时间你半日前就该到了，却怎么等都等不到，怎么，路上出了什么事？还是遇见了什么人？”

　　明明只是关心的问话，听起来却不知道为何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的，我看着他开口想回答什么，才注意到钟离溪的目光一直停在我的额头上，看似温柔的双眸深处泛起却是充满杀意的猩红。

　　“这个不过是……”
　　“你身子刚好，一口气飞来这么远大的地方应该是累了，我带你去休息，什么话都等等再说。”

　　仅是一瞬，钟离溪的目光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他牵住我的手，拉着我往殿内走去，路过跟着他一起来的将士身边时，做了一个手势，将士点头领命离开之后，钟离溪却走到了我的身侧，双手捂住了我的耳朵，领着我一路往前。
　　不让我回头，我却还是能在间隙里听见一些惨死的悲号。

　　钟离溪带我进屋子，光线十分柔和，屏风隔开了一个带着书柜小书房，书房里案台上笔墨纸砚齐全，书桌的另一侧靠窗，伸手就能推开，窗外绿意满满。虽然在战地，从窗口眺望却也是一番可令人心平气和的景色，远处是一座雪山，窗户旁却是一棵茂盛的梨树，树上点点白花映着红艳艳的花丛很是好看。

　　屋中摆着贵妃榻，榻座上铺着细腻皮软，坐上一点都搁人，怎么靠着都舒服，而一旁的矮桌上摆着各式小点心，茶壶的小孔中还冒着热气，琉璃瓶中插着粉色的桃花，丝丝的点缀让人觉得十分的舒适温馨。

　　钟离溪拉着我在坐在榻上，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小药箱，拿出伤药，沾在棉布上，一点一点擦拭着我额上磕破的地方。

　　他的动作十分得小心，神情亦十分的认真，我几番想同他说话，都被他的目光可制止了，让我完全不知该从何开口。

　　“如果你来找我，是为了诛杀令的事情，那么，你应该是白来了。”

　　钟离溪处理完我额头上的伤口，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收拾着药箱背对着我说道。

　　“不是……”

　　瞧着他有些失落背影，我下意识地就开了口否决了，钟离溪身躯不可察的了僵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着我，眼底含了一些笑意：“那是为什么？总不至于是想我了吧？”
　　他说话带了些玩笑的语气，双眸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认真。

　　“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下像是失语，什么话都不说不出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过来找我，可是等了一整天，都不见你过来，我以为你是不想见我了。”钟离溪垂下眼帘，迷人的声线压低了声音说话，“你觉得现在我和当初你遇见的不一样，觉得我残忍暴戾，不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总是伤害你重视的人。因为这样，你惧怕我了？厌恶我了？不想看见我了？要不是听闻了诛杀令的事情，你一定不会来这里的。”钟离溪显得有些失落，“毕竟就算我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你也不会推开那扇门来找我。”

　　我摇了摇头，想的去和他解释，可是话堵喉头，却又觉得钟离溪说的是不错的，他的确和我最初遇见的时候不一样了，可钟离溪不是我，并未失去过久远的记忆，他一直都是他，只是我认识的不完全，片面的以为那个陪着我回到过去，帮助我记录的那个温润的男子是他的全部的样子。

　　其实早该发现了，钟离溪只有在对待我的时候才会如此，对他来说季忆是一种我还不能理解的重要与特别的存在。

　　“妖界的诛杀令既已下达，就无法再收回来的道理，那些可能会威胁你性命的人不管你说什么，我亦不会让他们存活于世间。”钟离溪看着我，说到这，站直了身子，“此处毕竟靠战场近，虽在仙界，却并不利于你的休养，玉响正在往此处赶，你休息休息，明天他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看着钟离溪准备离开，我急忙拉住了他的手，对着他的背影道：“你不想见我？”
　　“是你不想见我，”钟离溪停住了脚步，却并未回过头，“我从未想让去你选择什么，我不想……让你觉得为难。”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抓住他的手用上了力。
　　“想要什么？”他轻笑，“这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吗？我想保护你，我想带你离开，去看尽是世间我们并未见过的美景。”

　　“那……那我和你离开，是不是，你是不是就放弃攻打天界了呢？”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胸口钻了出来，我还未来得及制止，它就已经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
　　“……”钟离溪没有说话，头动了动，动作很小，也很快停了住，我只能看他一点点的侧脸，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勾起了嘴角，“我说过我不会骗你，可你说着这般假的话骗我真的好么？我可是会把你说的话都作真的。”

　　“我……”
　　那温柔的话语在心底落地生根，扎得胸口生疼，我浑身有些发颤，却不敢松开拉住钟离溪的手。

　　“我不会为难你，”钟离溪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我知道你现在的你不会跟我走的，可觉醒之后的你会，所以我继续等，现在的你不愿见我，我就不让你见，可你要明白，丫头，我已经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了，只要你推开一扇门就能看见我。”

　　我手一点点滑落，手中的力气一点点地消失，感觉不到我束缚的钟离溪，很从容的离开房间的，直至关上屋门的那一刻都没有让我看见的他的脸。

　　看着钟离溪离开，我瘫倒在贵妃榻上，长时间驾云飞行，我的确已经非常疲惫了，可是心不宁，就算累极我也无法闭上眼睛休息，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房门，好像钟离溪随时都会打开这扇门再进来，脸上是我最常见到的温柔的模样，口中的话亦不过我喜欢听的那些趣事。

　　可直到夜幕降临，房间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我都未再见到他。

　　屋子外很安静，听不见什么声响，只有那遥远战场之上将士们的那已经不可闻的嚎叫刮挠着耳膜，让人不忍去细听。

　　“呲——”
　　“呲呲——”

　　就在我闭着眼睛，打算试着去睡一下的时候，屋门口传来了奇怪的声响，那是用尖锐的爪子抓门的声音，我一下睁开了眼睛，顾不得自己觉得有些头晕，起身快步走到了门口，拉开了屋门。
　　一低头瞧见是一双在夜幕中发光的眼睛，定了定身再看，借着月光能瞧见一只坐在端坐在门槛上，仰头看着我的黑猫。

　　“舞墨？”

　　我下意识叫出了口，它亦慵懒地回应了我一声，不顾我的惊奇，缓步走到了屋里，非常轻盈地跃上了我刚刚所躺的贵妃榻，挑了一个中意的位置，蜷起了身子就趴了下来，见我依旧呆立在门口，它抬起头又叫唤了一声。

　　“你真的……真的是舞墨？”
　　瞧着这霸道的模样，我不由走近了又开了口询问起来，不管它是不是听得懂。

　　它又慵懒地叫唤了一声，见我的模样，跃上了桌子，伸出爪子把的桌上的糕点往我的所在的地方推了推，它抬头看着我又是一阵叫唤，它大概是以为我饿了，我对它摇了摇头，眼里不知为何有些湿气。

　　“钟离溪治好你了？”分明知道它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我却还是忍不住一个劲的询问它：“是他让你来陪着我的？”

　　它抬头看着我歪着脑袋，一副不明白我口中话语样子，它看了我一会，最终还是跃下了桌子，咬着了我的裙摆，像是让我跟着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