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与僧》柒星梧

31、30

　　梵修的回答，宁轻情挑眉一笑，倒是和她的想法重合了。
　　在他们第一次同眠的晚上，她没有睡着。

　　他为了保护她用瓷片割破了侧颈的动脉。
　　他后来又说：妖和人一样，有好有坏，不该因为人妖殊途，就有失偏颇。

　　当时她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类。
　　傻得还怪可爱的。

　　这么有趣的人，当然要留在身边逗他了。
　　按照人来的关系来说，应该就是夫妻了。

　　现在他也生了这个念头，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梵修这么有意思，死了就太可惜了，他若是入了邪道，她就有办法让他青春永驻。

　　“那你们就尽早做好准备吧。”
　　蓝沉水已经是明着提示了，现在趁着梵修还没有入蓝家族谱，爹还怀着愧疚弥补的心，赶紧把事情挑明。
　　不然到时候，蓝家的长老们来了，说规矩都要说上三天，就更不可能接受他们俩在一起了。

　　蓝沉水说完就走了，梵修不解。
　　“她是什么意思？”

　　宁轻情突然轻推了他一下，撅着嘴不高兴地进房间了。

　　梵修追着进去，“阿情，怎么了？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生气？”
　　他不想看她生气。

　　进了屋子，宁轻情才发现走错房间了，这是梵修的房间，她的在旁边。
　　客房连成一排，门外的装饰都一样。

　　“还能是什么意思。”
　　宁轻情故作生气，不去看他：“你现在是城主府的孩子，而我在万花楼待过。”
　　世人才不会管到底她清白不清白，荡.妇.羞.辱永远不会停歇，蓝家又注重家风、规矩极严，不可能会允许两人在一起。

　　“算起来我也不是蓝家正经的孩子。”
　　即使知道他娘是正经娶了他爹的，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一定会信。

　　梵修第一次开始思考身份差距。

　　“可你终究是蓝家的子嗣，他们不会放任你流落在外，而我的名声……”
　　宁轻情声音幽怨，背过身眼底尽是笑意，她要让梵修这张白纸染上红尘，眼里心里画中全是她。

　　“我不在乎！”
　　梵修不在乎名声，并不在乎清白，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他喜欢的是宁轻情这个人！

　　“但是我怕……我怕你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你会相信别人不相信我。”
　　宁轻情掩着脸抽噎两声，低着头躲避他的靠近。

　　“不，我永远会相信你。”
　　“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梵修承诺。

　　“那你会留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吗？”
　　“我会！”

　　梵修答得坚定，他不需要蓝家承认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住持说得，他很固执，认定的人或事就不会改变。

　　宁轻情突然转身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抱着他，“你要记住今天答应我的，就算你反悔了，我不会放过你。”
　　最后半句她语调放的很轻，往他的耳畔吹气，温柔之下还隐藏着股疯狂的狠劲。

　　她拉开他左肩的衣襟，痕迹又淡了。

　　“我还是有一点不开心。”

　　“咬吧。”
　　梵修支起左肩，带着浅淡牙印的皮肤凑到她面前。
　　只有缓缓的钝痛，和之前皮肤被尖牙刺破的刺痛相比，算不得什么。

　　梵修作为被咬者，最清楚她力道的变化，近几次她咬他都收了力道，没一会儿就转为舔舐，像小动物一样。

　　“那是什么？”
　　宁轻情放开他，走到火盆前。
　　里面是一堆燃烧后的灰烬。

　　“别看！”
　　梵修不想让她知道，不想她自责。
　　他喜欢她，就注定要背叛十二年的信仰。

　　“心经，你烧了佛经？！”
　　宁轻情翻着火盆，只剩一行未燃尽的字，是心经的一句话。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宁轻情也想过诱哄他烧佛经，但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想等着让他破了荤戒、酒戒之后再找机会的，但她没想到他会主动烧了佛经。

　　她该是高兴的，但……有些东西好像脱离了她的掌控。

　　“你……痛吗？”
　　宁轻情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有些茫然现在的情况，梵修他主动烧了佛经。
　　他十二年来的信仰。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还是从小就坚定的信仰，意义是不一一样的。
　　杀戒和妄语是无意间破的，宁轻情是想让他入邪道，但是想循序渐进，先破荤酒二戒，就是想慢慢来，把他的痛苦降到最低，毕竟他有一场注定无法避免的极致痛苦。

　　但她真的怎么也没料到，梵修会主动烧了佛经。

　　“不痛……”
　　妄语一戒，破了就再难守。

　　梵修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他不会骗她，只不过声音沙哑：“一开始是痛的，但后来就不痛了。”

　　亲手毁掉自己的信仰，怎么会不痛。
　　想到师父师叔的悉心栽培，师兄弟之间的友爱互助，想到宁云寺——他的第二个家。

　　他甚至不能正式和他们告别，也许他们还在等着他送完信后就回去。
　　一想到他们，梵修的心怎么会不痛，那是他的亲人和家，那是他的信仰。

　　但是他无法摒除对宁轻情的感情，他试过逃避抗拒，但他就是喜欢她。

　　“阿情，我喜欢你。”

　　梵修紧紧抱着宁轻情，口中喃喃念着阿情。

　　“阿情，我喜欢你。”

　　“阿情，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梵修只有念着阿情，心里的疼痛才会减轻。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

　　傍晚，所有人在饭厅落座，樊千鹤和蓝塘一左一右地扶着女子进门。
　　蓝落枝年近四十，但是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她脸上没有体弱之人常有的惨淡幽怨，反而脸色红润，面带微笑，看起来幸福至极。

　　“好了，你们不用扶着我了，就这几步路。”
　　蓝落枝娇嗔，虽然有一定年纪，但她被兄长、丈夫和孩子保护的很好，脸上的娇态不会让人觉得做作，只会让人觉得他们一家人一定很幸福。

　　樊千鹤和蓝塘还是扶着她落座，在路上他们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你就是梵修吧。”
　　蓝落枝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移不开视线。
　　真的很像，但是他让她想起另一个人，如果那人还在，应该会更像吧？
　　一晃眼三十年过去了，她已经快记不清那人的样子，如果长大了，那双桃花眼会不会和梵修一模一样。

　　蓝落枝感叹道：“你和哥哥真的好像，都说塘儿很像哥哥，但你比塘儿还像。”

　　梵修笑了笑，表示回应。

　　众人都各怀心事，但一顿饭下来吃的还算是平和。
　　有蓝落枝在，蓝家众人都很关心她，蓝沉水因母亲早逝，从小就与姑姑很亲近。

　　梵修看着他们一家人，默默吃饭。
　　左手突然被人握住，他抬眼望去，宁轻情冲他一笑。

　　她给他夹了一片青笋。

　　梵修筷子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回握住她的手，给她夹了一片鸡肉。
　　筷子沾了荤腥，他也不在意了。

　　他的家人只有娘，娘死了。
　　但现在他有了阿情。

　　两人相视一笑。

　　“这位姑娘是哪家的闺秀？”
　　蓝落枝看着他们的举动，也想帮着哥哥修复与梵修的感情，他们二人有意的话，就举办一场婚事，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樊千鹤和蓝塘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也不会多嘴去谈论一个女子的身份，再加上蓝落枝一直在郊外的小筑静养，所以并不知道倾城姑娘在宁云城的名声。

　　对于梵修和宁轻情在一起这件事。

　　蓝树仁因为梵修还没有回蓝家的意愿怕提出来更伤本就没有几分的父子情而选择沉默，蓝沉水个人心底对宁轻情欣赏而沉默，蓝塘喜欢宁轻情而沉默，至于樊千鹤他是个聪明人也选择沉默。

　　只有蓝落枝什么都不知道，她被保护的太好，什么也看不出来。

　　“大哥，这一路上颠簸，我想先扶落枝回去休息了。”
　　樊千鹤打过招呼就带着她离开，蓝塘也跟着离开，临走前不舍地看了眼宁轻情，视线移到梵修身上，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去祈福的时候住持多给了我几个护身符，要给姑姑送去，还有梵修的。”
　　蓝沉水站起身看：“宁姑娘，我有些话想跟你说，顺带你帮梵修拿一下吧。”

　　明摆着是要把时间留给蓝树仁和梵修，宁轻情拍了拍他的手，起身跟着她出去了。

　　“小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蓝树仁的心情很复杂，声音夹杂着紧张。

　　“您还是叫我梵修吧。”
　　梵修从小没有父亲，就算是血缘亲情，也需要时间的陪伴。
　　不知道身世的时候，他可以随意地说出我爹两个字，但是真的知道了身世，却又叫不出口了。

　　‘您’多生疏的尊称。
　　蓝树仁苦涩的笑了笑，但还是说道：“我不奢求你现在就能融入蓝家，但我想和你谈谈宁姑娘的事。”
　　“我查过了，她身份不明，在万花楼时艳...声名远播，而且她就这么跟着你……”

　　蓝树仁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绞尽脑汁地斟酌着用词。

　　话里话外都是暗指宁轻情不好，生气和愤怒情绪瞬间冲上梵修的大脑，后来愤怒突然就消散了。
　　他还是生气，他不允许别人说宁轻情的不好。
　　“至少你不该当着我的面说。”

　　蓝树仁：“什么？”

　　“你的妻子死在剿匪夜，倒是和我娘死在了同一天。听说她死状凄惨，双目突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我还听有人传她那段时间精神状况不大好。”

　　砰——

　　蓝树仁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双目燃着怒火，威严不凡令人生畏。
　　他不怎生气，但是梵修说他亡妻他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不许你这么说凝露！”

　　梵修站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迎着他的怒火，半分不退。
　　“你不该在我面前说阿情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