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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家世相仿的人自成圈子,杜节的朋友基本上也都认识向绥之,但他心气高,颇有点恃才傲物的意思,可其他人也各有骄傲的地方,受得了他的并不多,贺廷也不太喜欢他,就算喜欢他的人里,也没几个觉得他比得上杜节的位置,不过他也不屑为伍,自成一派。
      能得他青眼的人不多,杜节算是一个。
      两个人性格相仿,所以很合得来,所以很合不来。
      杜节有错在先,向绥之忍他零碎的龃龉很久了,也不低头,口角之争以至于负气决裂,杜节的傲气是在心里的,不比他目无下尘,人心向背很明显。
      “你们两个水火不容的,她还故意给凑在一起,谁看不出是别有用心?”
      “这样啊,”杜节问,“那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我当然是来帮你的。”贺廷心想,顺便看看热闹。
      “那好,”杜节心思一动,眼睛笑眯眯的,十分狡黠,“我们下次去打网球吧?我带个人一起。”
      贺廷很了解他,这表情一出,明摆着在给他挖坑,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谁啊?”
      杜节却不说了,挑眉,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贺廷马上会意,“行,带着呗。”
      “不止,而且这次聚会我也会带他去。”
      “啊?这是要搞什么?魔法对冲?”贺廷兴致勃勃地问,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过,你居然知道提前知会我?”
      按杜节年纪小些时候的脾气,想到什么做什么,不乐意直接走人,谁的面子都不给,无情地让人咬牙切齿。
      “嗯,”杜节说,“怎么样?”
      贺廷受宠若惊,乖乖进坑了,“当然没问题。”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于是挑了个日子,六个人一起去玩,杜节带着林遇,严骅和他女朋友,贺廷带着一个女生。
      “商月。”贺廷简单介绍了一下。
      明明有女朋友,之前还说很喜欢卫闲来着……
      严骅是比较传统的那种,即使有点标新立异的想法,学成后并没有回去继承自家产业,但人生规划还是恋爱结婚生子这一条路,杜节情感上有点洁癖,是朋友也不妨碍这两人看不惯贺廷私生活上的做派,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朋友。”贺廷解释说。
      杜节还是信的,他又没什么好名声,完全没必要掩饰。
      杜节介绍了一下林遇,两位女士神色有点诧异,严骅和贺廷完全没一点惊讶,他中学同向绥之的关系明显友达以上。
      林遇倒是有点受宠若惊这种“接受良好”,一起打球吃饭聊天,很愉快的一天,他倒有点不杵见杜节更多的朋友了,于是在自己一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的驱策下,答应陪他去同学会。
      林遇最近一直住在杜节家里,大概觉得久住不好意思,还有一点独占欲作祟,殷勤的包揽了大多数关于杜节的事,关于这一点,家政阿姨还是蛮高兴的,她宁愿拿擦三个小时地板也不情愿做杜节贴身的工作,他身上零零散散被养出来的小毛病能把人琐碎死。林遇却能把这些记得清清楚楚。
      林遇不喜欢起床后不见人,于是自己早起弄早点,但交换之后杜节发现他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连带着杜节也会比平时起早一点。
      他赤着脚跑到厨房,悄无声息从后面抱住他,得意地叫,“我捉住了一只早起的鸟儿!”
      林遇回头看他一眼,安静地笑。
      “在弄什么?”杜节探头去看。
      “煎蛋。”
      杜节闲不住,“我能帮什么忙吗?”
      “去洗漱,然后来端盘子。”林遇说,这段时间杜节也毛遂自荐过,展示过后,林遇只觉得好奇,怎么能把菜做成这样,不太咸不太淡,怪不了盐怪不了醋,只能怪他自己,纯粹的……难吃。
      杜节不大乐意,但还是很听话地去做了。
      早餐的时候,杜节听他的鼻音有点重,“生病了吗?”
      “可能是昨天空调温度有点低,”林遇不太在意,“没事,我不太生病的,过两天就好了。”
      杜节虽然不太信,但他家里的常备药空的很,箱子里只有一包未开过的棉签和一盒创可贴,也没有感冒药,也只能放心了,再者,医者不自医也自知,但防患未然,杜节下班后还是特地去采购把药箱填满,晚上喊他去喝药。
      林遇觉得他大惊小怪,而且至于自己的专业水准,直接当耳旁风,花盆里一倒了事。
      杜节也不好再逼他。
      结果证明,人果然不能嘴硬。
      第二天早上,林遇居然有点赖床,这倒少见,杜节去招惹他玩,揪揪耳朵捏捏脸,醒是醒了,但他的反应有点恹恹的。
      杜节发现有点反常,去探他的额头,有点烫,估计发烧了,转而去拿药箱。
      “昨天喊你吃药不听,现在好了,”杜节一边生气一边开药箱,“我有足够的储备,来看看,这些温度计喜欢哪个?”
      林遇没什么精神,但不耐烦地呜了一声,把脸埋在了被子里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行,还说不得。
      杜节先给他量了一□□温,38.4。
      “给你请个假?”
      林遇探出头来,摸过手机来,“我自己来。”
      杜节找出退烧药,看了一下说明书,“先吃早餐吧再吃药。”
      说完就去弄吃的,查了一下病号应该吃什么,每一个都超出了他的发挥范围,只能联系常用的饭店定了餐。
      杜节拿来了冰袋,毛巾包着给他降温。林遇嫌弃他小题大做不配合,杜节面无表情地拿冰袋冻了他侧脸一下,林遇冷得皱了眉,但看他脸色不好看,不敢继续作了,乖乖拿冰敷在额头。
      杜节先去洗漱,林遇听到洗手间的声响,等他出来后说,“我也想洗漱。”
      杜节拿了漱口水给他。
      没一会儿,早餐送来了,林遇又不配合了,“我没力气动,不想吃。”
      杜节给他把桌子搬到了床上,但还是一如既往精致漂亮的碗碟。
      林遇发现他现在的耐心好得不行,就得寸进尺地想尝试一下,“你喂我。”
      杜节也照做。
      早餐吃完了后,林遇看他在换衣服,犹豫地问,“你要去上班吗?”
      “怎么?”
      “不许去,”林遇小声说,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无理取闹,开始示弱加码,“不能不去吗?我头晕,没力气。”
      杜节只思考了一秒,就答应了,“行。”
      林遇有点惊讶,但还是开心的,于是非常配合着把药喝了。
      杜节拿着本书在床边看,林遇也想看,杜节就念给他听,西班牙文,杜节念一遍原文,再给他翻译一遍,他的译文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每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都赋予了韵律和悸动,声音温柔沉稳,林遇的脑袋本来就有点不太清醒,喝完了药更是昏昏沉沉,清音入耳,听着他的声音思绪安静下来,拽着杜节的手安稳地睡着了。
      杜节放轻了声音,等他睡熟了,就自己看自己的,过一会儿给他测一□□温,过了很久,杜节胳膊有点麻了,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再换个姿势,刚一起身,林遇就惊醒了。
      跟按了开关一样。
      林遇醒了,但也不太清醒,睁了一下眼睛又懒懒地合上了,声音也有点似乎没精神的感觉,“你去哪里?”
      “手麻了。”
      “……抱歉。”林遇恋恋不舍地松开,等杜节活动了一下,又再次拉住。
      杜节哭笑不得,“我都请完假了,肯定不跑。”
      “不信,你骗人。”林遇说,“你总是骗人。”
      “我怎么骗人了?”杜节发现他不太清醒,估计跟说梦话似的,也没上心,翻着书页,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
      “你说喜欢我,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林遇侧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只能在你划定的范围里活动,如果我犯了你的禁忌,你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丢掉,像丢掉一只冒犯你的宠物一样;又或者你喜欢我,我是你取乐的玩意儿,消磨时间的添头,发泄的工具……”
      哈?!!
      杜节书都看不下去了,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你压根不喜欢我,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忍住不去想他、不去找他?”林遇开始翻旧账,“喜欢我怎么会对我说那么重的话,让我伤心?喜欢我怎么可能还去招惹其他人?……”
      “看样子你对我不满很久了呀。”杜节还纳闷他怎么那么好脾气,从来没生过气发过火,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
      “你还说喜欢你的人多的是,我不听话就换掉我。”
      “别冤枉人,我从没说过这种话。”这可不能认,认了以后吵个架音量都得自动低八度。
      “你就有。”林遇很不讲理地认定了。
      估计还是不太清醒,杜节翻开书页,看的时候回了他一句,“我没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是在污蔑我。”
      林遇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抬起头来,愤愤地在手边捡了个枕头丢他。
      杜节躲了一下,抬手接住了,装出生气的样子,但脸上还是笑着的,“动手是吧?”
      林遇看不见他的表情,还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只能低声认错,“对不起。”
      “对不起?”杜节问,你这可都把我骂完了。
      “……嗯,我任性,耍赖,不讲理。”林遇刚说完,就又急着补充,“但我生病了,你不能真的生气。”
      杜节小时候很容易生病,一不舒服就开始找茬,大半夜喊起人来要吃这个看那个,要灯火通明地陪着他,还特别喜欢朝令夕改,那才叫任性呢,林遇这真是小巫见大巫,小心翼翼地试探,摸着不踩红线,任性的时候都不敢太放肆。
      杜节没出声。
      不会吧……
      林遇以为杜节真的生气了,他没底气把自己架上高台,但杜节一直在高台上,理所应当地受万方朝拜,林遇的默认选项是先去哄他。
      但林遇抬头看他,视线缓了一会儿才完全清晰,他发现杜节完全没有生气,他在笑。
      跟孔雀开屏的笑不一样,跟志得意满的笑不一样,跟逢场作戏的笑不一样,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似乎很平静,但那种愉快的感觉像实质一样溢出来了。
      林遇松了口气,但确实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喜欢你跟我有脾气,就算生气、吵架也可以,”杜节给他解惑,“至少彼此沟通,足够坦诚。”
      林遇确实不擅长沟通。他哑声说不出话,但有一种冲动,想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告诉他,恰好难得的机会,转瞬即逝,他不舍得放过。
      但这种紧要关头,他却措辞不好,推敲斟酌之中,生生把时间磋磨掉了。他这才明白书里说的“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
      杜节没等到他的回应,又要站起来,但林遇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杜节了然地说,“没事,我不走,你慢慢想,我都会听的。”
      林遇这才放开他。
      杜节又给他测了一遍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但还是稍微有点发热,又给他喝了水,掖好被角,帮他划开挡住脸的碎头发。
      林遇乖乖任他摆弄,让抬手就抬手,让张嘴就张嘴。
      “我只是没把握。”林遇在看眼前的一团空气。
      没把握什么?杜节没问,等他自己开口。
      林遇思考了片刻说,“似乎只要经受一点考验,我就会毫无疑问地成为权衡利弊之下被抛弃的那一个。所以我只好妥协一点,让对方不至于为难,也不会让自己落到难堪的境地。”
      “就像小时候,不喜欢吃的东西,不喜欢的礼物,不合时宜的想法,只要我把自己藏起来,得出让他们满意的答案,他们就不会吵架,就不会像导火索一样,让长辈说他们是一对不合格的父母,就不会让他们深刻意识到他们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也许就不会让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分崩离析,但我最后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结局还是一样的。”
      “其实他们也不太在乎我的意见吧?他们早已根据心里的轻重缓急有了优先排名,”林遇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我是不在前面的。”
      林遇他本想让杜节高兴一点,不要太严肃,他笑起来好看,但杜节没有笑,他忽然鼻子一酸,等大滴泪水滑落才察觉到。
      林遇泪眼朦胧间,恍惚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用愚蠢的方式笨拙地缝缝补补,但破损太多了,他再怎么努力,把全部的自己都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他没有改变任何东西,只剩下东拆西拆后空洞的自己。直到他后来想要补救,却也无从下手,他的心外面竖起一道墙,立着“禁止入内”的牌子,保持着与世隔绝的求告无门。
      杜节踏足过这片荒芜的禁区,但是他后来也离开了,林遇怨恨过他,但挨不过思念,他释然过后选择了等待,他可以不觉得委屈,不觉得难熬,认错认罚,但今天之前,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杜节早已经看清,那不过是以爱为名,换了一把更漂亮的锁而已,所以他痛快地抽身离开,林遇怨不了任何人。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走了很久,依然没有走出那个笼罩他前半生的巨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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