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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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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家住了两天,方正才姗姗来迟。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有些错愕也有些难过。他打开双手,我便拥了过去。他摸着我的头轻言细语着:“好不意思,我来晚了。”
苦涩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极力忍住。
对于方正,除了他是我的经纪人,他还是我过去五年最信任的人。他给的本子、签的合同,我都不用操心。因为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对他除了工作上的依赖,还增添了一些在异乡的亲属感。他就好像我异父异母的哥哥。我爸的突然离世,让我少了大半安全感。他的到来,又让我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
他先给我爸点了三支香,我再和他散步到街上的咖啡馆。免得在家里,谈及伤感的话题,我妈又会感到伤情。大家都成了兔子的眼睛。
一坐下,方正就先解释了这几天在外工作,手机信号差,没能及时赶过来。今天来,不只是悼念,更是来送东西。
我接过他手里的照片。是我第一次获奖时的照片。我记得他把它放在书架上。难道人走茶凉到了连一张照片都容不下了?我拿着轻飘飘的照片,心里感觉砸下了一块大石头。本就情绪低迷的我心绪更沉了。
“这张照片,是伯父最喜欢的一张。”当方正开口时,我惊呆了看向他。他不苟言笑:“那年,你第一次获奖,我便将这张照片发给了伯父。他对我连说了三个谢谢。”
拿着照片的指尖我感觉有些沉,心里泛起微波,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出我爸的模样。还记得他第一次送我上飞机,眼里明明装着不舍,却挥着手,让我赶紧进去,不要迟到。还记得放假回家打开门,他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高兴的招呼我赶紧放行李吃饭。还记得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他总躲在相机后面,只顾着给我和我妈拍照。。。
我看着手中的照片,自己笑弯的眉眼,不复当初,语气有些哽咽:“他,还说了些什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又留下了怎样的模样?
“他说。”方正缓了口气,“谢谢我帮你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就。相信你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会做越来越开心。谢谢我把你照顾的很好。让你一个人在t城也能笑得这么灿烂。谢谢我在照顾你的同时,没有忘记他们。让他们了解你的成长,感受你的快乐,不用担心把你交给我。”
这些过期的糖,甜的我心海翻滚。从小到大,我想做的事,我爸总是支持我。就算错了,他也只是安慰我:没事没事,错了才知道什么是对。他总会鼓励我:失败不可怕,遗憾才不值,人生苦短,别因为怕而错过了可能的精彩。
微微低下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能负荷这沉重的思念。为什么老天总是这么不近人情,非要让我们尝到离别的苦楚。
“长风。”方正低压的嗓音,喊得有些郑重。我微微抬起头,看到他眼里的谨慎,听清他口里的认真:“在你留学期间。伯父给我打过电话。我和伯父都认为,演戏,是一件会让你开心的事。既然让你开心,你为什么不继续?长风,给自己放纵的时间,可以收尾了。”
方正的话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他还是来当说客的。我低头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当年,初出茅庐,热血沸腾。恨不得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用。累得在车上、椅子上一秒入睡。我还调侃道:只要给我一个靠点,我可以立马会周公。可是看到镜头里努力的自己,一身的疲惫顿时消散。恨不得再接几部戏,连轴转。
而现在,惨淡的我把目光惭愧着从照片上移到窗外。上班时间,路上车辆少,街上人更少。脑袋里突然冒出物是人非四个字。
时间是把杀猪刀,砍掉了我太多的热情。尤其是何之洲这个搅屎棍,让我对曾经很喜欢的圈子越发的感到深陷泥潭拔腿难的有心无力。
我将照片默默的放在桌上,旁边卡布奇诺的奶泡上绘制着一个个小桃心,被一条线串在一起。我还记得自己为了演好咖啡屋的角色,特意去学了一周的拉花。虽然最后一个拉花的镜头都没有用上,但心里的满足感前所未有。
“方哥。”我慢慢的开了口,眼神还没有从拉花上移开,“在留学的这一年,我感到了久违的自由。就连呼吸的空气都透着自在。”仿佛卸下了背负的责任。有公司给的,有粉丝给予的,更有自己添加的。它们是蜗牛背上的壳,让我不得不施施而行。
“长风。”方正喝了口咖啡,语重心长的提醒我,“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瓶颈期。”
我看着他摇摇头:“我是真的觉得累了。”累得自己迷失了前进的步伐。
方正思虑了几秒,眉心开始紧锁,然后把手机打开,将一个视频放给我看:“这是你的最后一个镜头。知道你退圈后,导演说,太可惜了。”
视频里只有我一个人,身穿旗袍,隐忍着走了几步,终是不忍转身,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绝情离开,只留我一个人在清冷的街道。镜头拉近,我微蹙的眉头下,水光开始渲染,却因为紧闭的双唇,迟迟未能垂泪。然后,我毅然转身,摇曳着身姿,信步在无人的街道。
不过七八秒的镜头,眼里却流露出了多种情绪。我自己看了都为之动容。
方正感慨着:“有的人进圈十几年,还不懂得何为镜头语言?有的人不用找镜头,镜头里都是他。长风,你觉得自己是哪种?”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哽咽在喉,手指绞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选择了放弃,就不应该过多留念。
可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杀青后,导演高高兴兴的和我留影,在我的耳边说过:这部不算,我们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合作再拍一部。能得到导演的认可,的确是很值得庆幸的事。只是,这部戏或多或少因为我最终流产。我有愧于付出努力的大家。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站在镜头前的资格。
方正把手机收回去,叹了声:“你眼里有戏,你心里有戏。伯父知道,我们也知道。长风,可别让我们等太久。有些机会,错过了,就真的过了。”
酸酸的眼泪爬上眼角,最后一句话提醒我别再逃避现实,而我又想起了因为自己的任性错过了我爸最后的时光。这样的错过,真的是太难接受了。眼泪滑到嘴角,蔓延着苦涩。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方正,好似一缕青烟,萦绕在我的心头。他的话,好像一根鞭子,打在我的身上,逼着我站起来。
回家的路上,晚风从指间跑过。熟悉的街道承载了我十多年的孩提时光。蹒跚学步的我、骑自行车摔倒的我、赶着上学急奔的我。。。这些记忆的碎片落在脑子里,回风一起,漫天飘舞。耳畔,还能听到我爸的声音:别怕,爸爸在。别怕,慢慢骑。跑慢点,别摔着。。。
回到家,我妈已经把晚饭备好,我却先走到我爸的遗照前,把方正送的照片拿出来,放在旁边。两张照片上的人,都笑着。真好。
我妈也走了过来。她看到照片,平和的说着:“这张照片,你爸还做成了手机背景,逢人就炫耀。说他的宝贝女儿,以后一定能成为大家耳熟能详的好演员。”
紧紧的绷住双唇,我心里翻江倒海,感觉自己辜负了老爸的笑意。
我妈搂着我的腰靠过来:“你爸一直以你为傲。他希望你一直都像照片里的模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笑着面对生活里的一切。”
我转身搂住我妈,哭道:“我让你们失望了。”
“怎么会。”我妈轻柔的拍着我的背,宽慰着,“我和你爸都相信,等你调整好心情,一定会重新笑起来。”
“妈。”这一声,带了些娇嗔,带了些暖意。我的哭相也挂上了一丝笑容。淌下的泪水带走了我心里不少的郁结,思想开始空明。
也许,我真的该好好想想,自己是否要和过去说再见,和爱上演戏的自己挥手作别。学了一年的画画,是短暂的避风口,还是新的人生起点。
在铺上辗转难眠,我拿过手机,拨通了南宫玥的电话。
这一次,她很快的接通了:“长风,有什么事?”
“问问你的预产期是几号?”想问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笑道:“才四个多月。”
“再生个女儿,你就正好凑成一个好字。”既然问不了,就随便聊聊。
“他也是这么说的。”南宫玥口里的他自然是李锐,“还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我看他是想要一个小情人。”
我看着桌上的全家福,看到了老爸的笑:“左拥你,右抱女儿,岂不美哉。”
“还有一个胖儿子抱大腿。”她呵呵的笑着。
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躺平的我,看着昏黄的灯光,嘴角微微翘起,对于明天,我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