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赵子川

4、第四章

　　盯着自己的手机，从昨天事发到今天，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我引起的小小波浪，自然没有在这个人多是非多的水塘里造成多大的风波。大众茶余饭后三言两语，就沉寂在了其他八卦新闻下。但是我作为首个不经过公司同意就擅改自我形象的艺人，却成了响当当的反面典型，必须受到公司严厉的处理。
　　听助理说，公司高层为了我这件“小事”已经召开了紧急会议，而方正在里面从头待到位，也不知道被劈头盖脸骂成什么样。不服从管教的我也被强制勒令禁足家里，面壁思过。
　　虽然我自知自己“过”不过，但考虑到照顾我这么多年的方正，还是管住了自己想出散散心的腿，安静地家里蹲。
　　终于耐着性子等到方正的电话，他疲乏的声音传了过来：“乐风，公司决定，这段时间你先管理皮肤。一切通告，等你恢复了再另行决定。”
　　我站在透亮的落地窗前，看着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形如蝼蚁的人们，不知在赶赴哪场盛会？心里的火山熔浆在向外蔓延，毫厘不差的焚化着我的五脏六腑。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真的被冷藏了，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的竟抖不出一个字。
　　“乐风。”方正缓了下气，语气没了昨日那般狂躁，“我咨询过医生。”
　　“方哥。”我打断了他的话，把头抵在玻璃上，忍受着心肺的煎熬，冷静的告诉他，“我记得，宁导的新剧《大毒枭》，有一个女卧底的角色。我想去试试。”这个本子放在方正的办公桌上，他扫过一眼，就闲置在一旁。我借着无聊翻看过，内容很紧凑，难得的好本子。现在档期放长假的我，要是他同意，我可以立马进组。
　　“乐风。”方正调整疲惫的情绪，言简意赅的告诫我，“你不要再闹了。”
　　这句话好似一根刺，刺破了鼓鼓的我。漏了气的我从玻璃上一路向下滑，瘫坐在地上，窗外的行人，依旧小如芝麻，分不清男女。而我，感觉自己还不如他们。忍了两秒，我克制自己的委屈不外泄，鼓足了勇气：“我没有闹。”
　　怎么会是闹呢？我不是一个会耍小脾气的人。更不是一个不会三思而行的人。我的思前想后，我的深思熟虑，怎么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一个“闹”字。
　　“乐风。”方正今天第三次喊我的名字，一次比一次严肃，“公司已经决定，那个角色让梓楠去试镜。”
　　心海开始泛滥，我不得不吐出一口气，为自己做着最后的争取：“可是那个角色，混迹市井，自带痞气。”
　　方正截住了我的话头：“公司已经已经决定了。梓楠也会调整状态。”
　　我还想为自己说上两句，但是一个简单的“我”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咽喉被无形的针线密密缝。握紧手机的指头有些发麻。
　　电话两头，明明有两个人，却谁也不出声，静的可怕。
　　“这两天，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后面，助理会联系你。”最后，还是方正刻板的收了尾。
　　挣扎的无力感宛如在蜘蛛网上的白费力气。垂下手，手机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抱着腿看着远远的天。有无数的房子坐落在下面，高高低低。
　　把头放在膝盖上，不甘的泪水静静地从鼻梁上滑过。无声，是因为心底已经在咆哮。无声，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还可以呐喊什么。
　　日落了，天黑了，星星挂在了天空，月亮今晚没有出来。我一动不动，成了雕像。
　　叫醒空洞的我，是南宫玥的电话。我盯着手机看了三秒，确保自己不会再示弱，才接通了电话。她软软的声音传来：“长风，我下班了，出来喝杯咖啡吧。”
　　“不了。”不用看，我的眼睛肯定是肿的，哪能去见她。我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还得装得若无其事，才能安抚她多虑的心：“方正一会儿要和我谈工作。”
　　“他没说什么吗？”南宫玥焦急着。
　　我故作淡定，得逞似的带了几丝笑意：“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调整工作安排。”把有工作调成没工作，也不算对她撒谎。
　　舒了一大口气的南宫玥笑道：“长风，我一直都相信你总能化险为夷。”
　　我的玥玥总是这么的好骗。我开心肯定的“嗯”了一声，又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然后挂了电话。继续抱着双膝，看着窗外的星星灯火。
　　不想告诉南宫玥，是不希望她为我担心。昨天对着她哭了，已经是最大的逾越。她可不像我，孤家寡人。下了班，她还得回家相夫教子。她可爱的宝宝才一岁半。想着她抱着宝宝笑得心满意足的模样，我的心里甜苦参半。手指落在地上，漫无目的慢慢描摹着南宫玥的名字。
　　我们是大学同学。入校一周，因为室友的偷窃行为被举报，被迫和班长南宫玥换了寝室。奇妙的缘分让我们缔结了深厚的友情。只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对她的情谊有别于其他朋友。细细流水，慢慢生情。当我明确的知道自己对她暗生情愫时，就想到了告白。我也做好了被她诟病的准备。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再默默承受这份孤单的美好。毕竟，暗恋一个人，真的是太苦了。就算这是一份不被大众赞同的情感，我也毅然决然的选择痛一时，而不会苦一世。
　　只是当我还在紧张徘徊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已先一步和我分享了与竹马终于修成正果的好消息。我惊得默默地闭上了嘴，强撑起了一个笑容。看着她眼里的笑，我决定，埋藏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虽然当电灯泡的日子不好过，但是看到她脸颊上洋溢着幸福的模样，我苦涩的心里也能沾点蜜糖。久了久之，我们成了好闺蜜。不出所料，一毕业，她就和竹马领了证。我还记得，无房无车无钱的他俩为了庆祝，把我们约到了深夜大排档。
　　那晚，灯火明亮，我们笑着喝了不少酒。看到醉了的她，红透了脸颊，依偎在他的怀里。我给自己又到了一杯酒，把这份苦与乐吞进心底。
　　六年了，我和南宫玥认识了六分之一的人生，见证了她人生中太多的重要时刻。相恋、求婚、结婚、生娃。。。她祈求的平凡而又美满的生活，正被她认真的经营着。我这个外人，实在没有必要搅乱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停下手，指尖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地板的凉。看着玻璃窗外，房屋的灯，霓虹的灯，街道的灯，把夜的黑衬托的更加迷幻。
　　我轻声低语的喊了个“玥”，没忍住夜的孤寂，又不争气的滑落了一颗小珍珠。
　　宅了几天，一个新助力来接我去医美，我上了车，下了车，进了屋，然后蔫在椅子上，医生没敢给我弄，直接让助力送我去医院吊点滴。这可吓坏了我的小助理，电话夺命call的打给方正。看着手背的针，我没有过多解释，干脆任由他们猜想。
　　也许是误打误撞，也许是良心发现，方正来看我时，递给了我一个剧本：“你要是不介意出演，我可以向公司申请。”
　　我接过来一看，老套的富家公子和三个女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新意不大，挑战不高，但总比无事可做好。我欣然答应。
　　方正却说：“里面只剩林岚的角色了。”
　　我没记错，林岚是一位风尘女子，对富家公子一见倾心，却爱而不得。这样的悲情人设我太熟了。立马答应：“没问题。”
　　可万万令我没想到的是，到了片场，才发现这个富家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何之洲。我也算明白了方正那句“你要是不介意”，原来是让我来陪这个小少爷过演员瘾。久违到片场的激动心情立马熄灭。真想转身就走。
　　“乐风，我们又见面了。”何之洲向我走来。我憋住气，扯出一笑。他也跟着笑道：“你的美黑效果不错。从白珍珠到黑珍珠。人美，什么肤色都好看。”说着，他轻言细语着：“有时间，可以来我的美容院做保养。”
　　“谢谢何少的好意。”我感觉自己的肺要炸了。
　　但是合约已经签了。这个黄连我吃不下也得吃。好在导演是老相识，他也清楚何之洲几斤几两。要求降低点，工作简单化。拍摄非常的顺利。除了要经常面对那张明明白白写着想泡我脸。我只能选择性失聪与失明。
　　剧外我可以选择，到了镜头前，我就不得不装上爱慕的眼神，向何之洲投去恶心的拥抱。他可不是什么绅士男。一碰上就想抱，一抱上就想亲，一亲上就想伸。好在导演不是个求真的主，点到即止就喊停。替我拦下了何之洲不少卡油预警。
　　不愉快的工作，搞得我一回家就想刷牙、洗澡，做冥想。活着，好累。但又不能不活着。我给爸妈在老家买了两个门面当投资，还差部分尾款。我可不能折在这个程咬金的花斧下。